厦门篇：池显方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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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显方是明代厦门诗人，他的父亲池浴德也是厦门诗人，曾与厦门其他诗人重阳节登云顶岩赋诗咏怀留下巨幅石刻（见本人另外拙作）。池显方曾把自己的诗作结集为《晃岩集》，据2010年8月15日《厦门晚报》报道，《晃岩集》新近出版。这是当初池显方不敢想，也没有想到的吧！

报道说《晃岩集》里有一封写于明天启三年（1623）2月的家书，这封家书是池显方北游江浙途中写的。家书讲的是家中的事，可这封家书与众不同，在今天看来，它是一封总结吴越山水开发经验、探讨鹭岛旅游资源潜在价值及其“养在深闺人未识”原因的一封很有价值的家书。这封家书很短，不妨全文录下：

“吴越山水之佳，大半为人妆。只三分山水，得七分刹宇、十分文章，则洞天福地矣！鹭门倘得一好事者妆点，则洪济可敌灵隐，玉屏可敌飞来，醴洞可敌中泠，鼓浪可敌金焦。所惜者海寇多，人心险，孔方之外，他无所知。不及吴越，犹有可语者也。”

在这封家信中，池显方将江浙名胜的灵隐寺，飞来峰、中泠、金山、焦山，与鹭岛的洪济山、玉屏山、，醴泉洞、鼓浪屿相比较。在池显方看来，吴越佳境之所以成为尽人称道的名胜，文章占十分，刹宇占七分，山水只占三分。这个观点，不能说全正确，但它却提示我们思考几个问题。

一则，说明文章在名胜古迹中的作用。我们知道，凡是著名的名胜，大多有著名的文章或著名人物在那里活动作为基础，有的游客甚至是奔着某著名文章或某个著名人物在那里产生或在那里活动过而去的。鹭岛在这方面先天不足，鹭岛历来被视为大陆之海隅，蛮荒之岛，真正知名是在十八世纪的四十年代中英的“五口通商条约”签订之后，距今只有一两百年的历史。正因为如此，鹭岛政府与人民更应该重视保护近代历史遗迹（包括著名人物、故居及公共建筑、设施等）。今天就是明天的历史。

二则，池显方关于景区开发“七分刹宇”的提法值得引起注意。风景区建宫庙有两大好处，一是建宫庙大多由僧人化募、社会捐助，无须政府投资；二是增添景区人气；更重要的是僧人会主动承担起景区管理、保护的职责。我国许多著名景区得以完整保存下来，僧人功不可没。

如植物园的紫云岩，原有规模不小的寺庙建筑群，是鹭岛的文化发源地之一，此后在建设景区时，是建筑寺庙或建设新景区，曾有过不同的看法，经过多年协商，最后决定建设“人造热带雨林”区，景区初建成时，人气颇旺，没有几年，人气衰落了！而这一景区的建设，政府曾投入大量资金。如果当初复建“文昌阁”，我看如今的香火一定很旺，植物园的售票率一定比现在多得多。

当然，我不是主张没限制地增多或扩大寺庙，建寺庙要占用大量土地，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一定要严格保护它，没有土地，农民就缺少生活来源。我老家有个邻村，是个只有一千多人的村庄，这个村庄就建了两座大寺庙。观音寺占地少说有几十亩，后来又建造了一座关帝庙，也占用了很多土地，虽然建庙所用的资金是募资或华侨捐款，但每年要少出多少粮食，却无人去计算。

三则，也是最重要的一则，池显方在这封家信中呼吁保护环境、保护生态，一个封建时代的文人的呼声自然是微弱的，但我们却从中看到他的远见卓识。如今我们到厦门的旧景区去，不时可见到山岩被破坏的痕迹，有的销声匿迹，有的伤痕累累，其实，早在几百年前池显方生活的年代，甚至更前，山石被破坏的现象就已经存在。

海寇破坏是个客观情况，但大量破坏山石者，往往是人为开发的原因。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版的《泉州府志》就有这样的记载；“鼓浪屿在嘉禾屿……漳、泉用石多采于此，今浮石渐尽。”看到此，我不禁扼腕叹息！如果这些“浮石”（礁石）能够保存至今，岂不是无价之宝！可惜如今的鼓浪屿海域只留下几块礁石，而且都是人工打凿遗留下来的。

我非常赞赏池显方的“人心险，孔方之外，他无所知”这句话。“人心险”，正是“孔方之外，他无所知”的缘故。孔方，即铜钱。铜钱外圆内方，故称“孔方”。这是说除了利益驱动外，别无所知，只要有“孔方”兄，其他一切都不在乎。若如此，人心岂不险恶？一个社会，如若“孔方之外，他无所知”，这个社会岂不骚乱、动荡！？

在此我把池显方的一首题为《鼓浪屿》的五言古诗抄录如下：

连天荡溟渤，小峦独突忽。

古树夹寒烟，与波相出没。

不是鬼神剜，如何巧剞劂？

一日凿一卷，十日成一窟。

造砌及修碑，尽在此中伐。

至今数百年，剥尽无肌骨。

白石有何辜，频遭黔黥罚？

太行避愚公，痴山犹不矹。

混沌七日死，疆山犹不没。

莫是愧世人，舍身任尔刖？

莫是惭无用，欲入于宫阙？

须弥与昆仑，劫火一时竭。

诗写得生涩，但主题是对于采伐山石者的深恶痛绝、愤怒谴责。据载，鼓浪屿除少数地块可供耕作用外，到处都是石头，如今却是希罕之物了！

                                                                               2010年8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