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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 池长生: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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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7 13:12:4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池长生:祠堂

时间:2023.08.07


在中国,夏后有世室,殷人有重屋,周朝有明堂,历代有太庙,而百姓直到大唐才允许有祠堂。明堂里,国老(称60岁以上贵族)相信有上天可以沟通;祠堂里,庶老(指过完花甲的贫民)相信祖宗有灵魂可以交流。这就是所谓的天远人迩,既神秘、神圣、又神明。所以,是天子就得行太羹(白水煮鱼)、玄酒(清水)、腥鱼(生鱼)之礼仪,而平民也不忘香、蜡、纸、炮逢年过节上供。孔子曰,祭神如神在。我等只有说,祭祖如祖在。

然而,祭祖的祠堂,据我所知,即使有族规家法,也不会让子孙个个孝贤,人人敬畏。有给族人动力的一面,也有给族人压力的一面。无论啥时候,一个家族,锣鼓家什能打到一块的时候,祠堂会兴起。若不肖子孙能产生影响的时候,祠堂就会败。

锣鼓家什能打到一块去,当然鼓手是关键,他不但懂曲牌、明曲谱,还要会领槌,即使锣镲打偏锣鼓“眼儿”,也能补救回来。能修桐柏池氏祠堂的领槌人,就是我们的烈祖池梿公,也是有文献记录的族长。梿公上有三兄,分别是池柱、池樑、池楹,下有一弟池樟,这就是有名的“池庄小五门”。按道理,长门当族长才是正说,为啥来个隔三跳轮上了老四?何况,五胞弟池樟还是秀才。秀才一直在外教义学如有情可原,三胞兄没离开家乡让人只能这样去想象了,要么梿公家大业大,要么绅士威望过人,要么这两头齐全。不会不占一头,一头没一头,是不好撑起祠堂的。而且,祠堂还有不小的讲究,有五脊六兽、二螭一口的单间高挑门楼,有九柱十一檩土墙小灰瓦大殿,每根柱子下都有能镇住地气的麻石大磉礅。没前殿,有南北厢房抱成一个大院。院前院后,按阴阳仙儿的八卦勘地与乾坤布局,挖出三口小堰以示“池”字的三点水儿。门楼上,有樟公秀才手书的“三寿堂”几个楷书大字,一笔一划都带着肃静之气,庄重之韵。“三”是什么?有人说是三位高寿的祖辈,也有人说是取《易经》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切的万古深意。大殿门口两边是一副木匾对联,不用说,也是樟公沐手而书。

祖宗易敬,父母恩难报;

社土易耕,圣贤书难读。

献上齐心和份银垒起的祠堂,就算不给劲儿,不会不给心理的暗示,不会不有偏有倚。虽不能家家门头来紫气,户户坟头冒青烟,还是出了池自蘭、池光韵、池明性(字龙升)、池明楷(字龙现)、池明栋、池明顺、池明柱、池明玺(字鸿升)、池岗正德秀才……他们这些儒士或乡绅,尽管惠风各畅,彩葩自放,还是都活成了正统的高度,也活成了书香的浓度,更活成了祠堂的厚度。奇怪的是,他们曾经活得让有些后人喘不过气来。

祠堂如果是能压住秤的砣,它绝不会守在定盘星上,打破平衡是它的价值所决定,也是它的悲哀结局。自池庄池氏小四门当上族长,或一呼百应,或戗住一圈的头皮子盖起祖坟园东南边的祠堂,他的四个儿子中,即兑现了三儿子自蘭的功成名就,虽落得猝亡科场,举子除名,可他两个儿子光韵、光韶的后裔现占了池庄人口的三分之二,另三个儿子早已无人。轮到光韵公的大孙子池正邦,又是无儿无女。正邦公也是明性字龙升秀才的长子,他有五个胞弟,挨肩儿往下是正国、正身、正兴、正己、正义,共有两石(dan)三斗田(一斗为二分田)十来亩地,高三斗(今西堰剅口)稍大,一定分给大儿;高三斗邻南的大秧底、小秧底共三斗田分给了二爷正国;石八田西半拉九斗的四斗半,分给了三爷正身,另四斗半分给了四爷正兴;石八田东边九斗,五爷正己和六爷正义一撅两半,各分四斗半。还有个小八斗是龙升秀才提出来的养老田,谁活养死葬父母谁得这块小八斗田。五爷和六爷,一个活养父母,一个死葬父母,小八斗田也要对半儿擗开。这家分得够公平了,可小兄弟五个不大服,长子不离中堂已够沾光,当家田不能再多分。龙升老秀才说,国有大事问大臣,家有大事问长子。我是长子,我的神几上排着太爷池梿、爷爷自蘭、父亲光韵的牌位,守护、供奉是年年月月的事,别说不容易,兄弟想供也供不了,这规矩在祠堂的石碑上刻着。多一点田算个啥,历朝历代的江山,为啥要传给嫡长子,谁也休想分去。龙升老秀才死于黄龙潭求雨之后,他的牌位也端坐在那神几上。正邦大爷正年青,不幸被差遣阴府,也落一巴掌宽两虎口长的柏木牌位,挺立在神几右侧,有妻王氏一边守寡,一边守牌位。在中国,无论在哪里,无论啥事儿,最不缺的就是说三道四(近几天对刀郎新歌<罗刹海市>的网评最能说明这一点)。多言只有守儿的寡妇,没见守一排主牌的寡妇。池王氏每听到这些,哭着来到神几前,用眼泪清洗着夫君的主牌,拿手巾抹光着别的神位。她也有老的时候,不得不为后事早作交代——高三斗田留给侄子用作自己的活养死葬,两亩多地捐给祠堂,作为家中牌位归祠的条件,尽管祠产已有四斗半田和一亩地。女人不许到那五脊六兽的门楼前,祠堂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有打发侄子请来皮影戏班,为牌位请神许愿,再动用喇叭迎接披红的一块块牌位,由大轿抬着进祠堂。祠堂有八桌碗,逢清明节外地族人回来,吃“十碗头”席。民国初年,因迁外开荒打架致人死亡的大李庄两池氏兄弟,逃南京做生意发点洋财,回乡给母亲立碑做超度,祠堂的八桌碗应付不了。而池王氏这一次,仅用一半的盘子碗儿,已够热闹。

再说光韵公唯一的兄弟光韶,是我的祖太爷。他有四子,为明栋、明权、明松、明楷字龙现,这就是池庄西头的老四门儿。长门明栋,也是一块土上有名气的私塾先生,轮到他的两个孙子大成、大义,竟一字不识,一婚未成。按大明谢肇淛《五杂俎记》里一则说法,不识字更快活。无配偶,不知二人快活不快活?可他们家住的是桐柏池氏的祖堂,十间“两头沉”的包青墙大瓦房,有西边一半是他们的祖业。这五间堂楼,前身是池庄小五门幺门池樟秀才捐出的学堂,原东西花厅、过厅、两门楼,都是衬托祖堂的。两光棍兄弟守着这么好的房子不想住,却想卖。但,供在上沿神龛里的好多主牌卖给谁?谁敢要?想甩手送给祠堂,自家的田地已卖光光,白送进去最好别启齿,族长日骂他们这样的败家子儿,跟日骂小孩子没啥区别。为这事儿,兄弟俩是不好再快活的,倒愁怅不已。直到祠堂“卧泥”,大成、大义两兄弟,才把所有牌位捧进东头的土地庙里,赶紧儿卖吃了祖堂,又会快活一把。

祠堂不是随便儿倾圯的,毕竟凝聚过太多先人的灵气。没有了宗祠,犹木匠缺少了墨线,掂起斧子不知往哪儿砍,操起锛不晓得朝哪里挖,即使眼前有栋梁之材,也难以顶用上房架。何况,大多还是一些弯扭疙棒,需要斧斫锛刨的料儿。接下来,池正宽这个长子族长,被土匪捞票于岳庄寨,被撕票在随(县)北合(guo)河。再接下来,有池岗内斗者,有池庄赌博输干田地者。后来,还有剃头不给钱,剃个半拉不管了,只有头搭手巾到街上,街上的剃头匠无一不在行的,没人接二手活儿,不得丢人现眼回来补齐工酬,人家才肯剃完。古言道,家丑不可外扬,然事关祠堂之存亡,只有坦陈利害方可面对祖先。

我在祖园第一通功德碑上曾刻下这样两行底字:

祖墓乃家族基因之根

祠堂乃家族灵魂之根

灵魂之根,是如何轻易动摇的?这就需要反观和回看。正宽族长一肚子字墨,也敢于使用家法去巩固自己的威严,遇池岗族人受外人欺负,曾令胞弟带本庄几十“正”字辈兄弟去集体亮相,产生了不小的震慑。逢清明节前,就派人打扫祠堂,收祠田课(租)准备酒场。是不好挑出毛病的族长。自从他在一个朝霞飞散的早上,惊诧到只有十三个年头的独孙不幸被死神光顾,犹断根之木,让祠堂也随之轰然分崩,暗然离析。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总会被心存不轨者捕捉。池子大了,啥鱼都翻浪了。有见摞起的书跟见大山样,有见祠堂出气就不匀适的,有见族规家法就头疼的。于此,不妨翻一下族史,只要民族有危机,家族就走下坡路,这种气数的无不对应,好像我们的DNA只能崛起于太平盛世,而抗挫性大打折扣。大清摇摇欲坠,取而代之的民国立足未稳,桐柏这片土地上就狼烟四起。没有人去真刀真枪地阻住白朗杆子,也确实不好阻住,却有个别人开始背着家人去吸大烟,去卖田地,去胡抓胡捞。一个外号“九逛”的,借堂弟八爷(正发)盘缠说是下京山,钱到手反过来就告债主占了他的黄连树,那树是攒秫杆失火烧死的。那时,民有告,官必究,刘扒彭志群保长带上岳庄寨长来“捆卷(结案)”,大骂人不要脸树才不要皮,交代八爷赔他一棵无皮树算了,那盘缠也白送了。那样的人,只好混个呱呱溜几(光棍汉)水不流。再来,也是一个叫长生的小伙子,因忍不下一时之气,当土匪枪杀了对方全家,自家不几天中弹无人收尸。后来,甚至有叫“合”儿的族人,指望邪门歪道当捷径、抄近路。他怕在祠堂碑前受处罚,趁族长无心监管,将大殿露出的椽子趁黑夜扯下来烤火,直到梁歪屋垮。族长很快如太阳落山了,这年青人跟老婆说好卖她去诓人,也在随北合河,背旮旯里叫女人回来时,女人却不理这个曾经的男人了。几年之后,这人为谋财约上另一族兄,以下湖北买枪为名,将刘扒的程某骗至南山“黑掉”,即分赃五十块大洋。程某是彭保长(志群胞弟)的伙计,多日不见人起疑,怎奈苦无证据。大小官都要有点怪才,彭保长装疯过阴,说是伙计托梦给他了,是谁谁害的。“合”儿听到风声就吓得躲。追捕到司法科,过一堂下来,招供同案犯族兄。很快,他杀人偿命,他的族兄在南牢里天天脸搭火纸(无银贿狱卒)囚死。到了那一地步“合”儿才明白,有家法就不会遭国法,遭国法再泣血呼喊家法,连探监亲人也止不住涕泪淌长。

家法何在?其实,家法就是一块刻着浅显文字的石头,有了它嫌重,失去了它又嫌轻,轻得如一片鸡毛,荡荡然不知所踪。没有了祠堂,这块凿过痕迹的石头,也如一片拔下的鸡毛,荡荡然不知所踪。

民国十七年,大殿虽挺不住了,祠堂门楼还在迎风纳雨,南北厢房还在披霜顶雪。族长提前差人把神案上的主牌请进南边的土地庙里,又请来老街的族直池正河,月河街隔月河西边新铺的池大先生,本庄的有我的祖父池正银字朝盛,还有辈份较高的池公明堤,到北厢房议事。族直正河、族正正银干呼张再掫起大殿上盖,他俩哪有经济实力。较孚众望的池大先生,早年于地界就有神童之称,据说十多岁就在金桥郑家祠堂任教,时县乡官吏不是他的亲戚,就是他的学生,若能舍面化缘,恢复大殿并不是多大的难事儿。可他是个有名的“酒马虎”,一壶娃吊酒下去,尽谈大殿的柱子、石磉礅是从随北祝林店抬回池庄的。通梢的椽子全是“河木”,这材料全产在湖广大山之中,杉树长得稠且通条,经山岚沟雾滋养,不弯不翘,雪压下去,天一晴又会还原儿。不像本地杉大蔸小杪还有疔子。那“河木”在信阳长台关摽排拉纤,拉到月河上岸打号出售的。驳屋沿的麻石条——就是不往正趟上扯。最后,明堤九太爷一气之下,发话分祠堂。大先生接住茬儿,就提出要分就分个干干净净。最终,连门楼、厢房也扒掉二一添作五。田地不好分就卖掉分钢洋。仅剩几桌由爷爷压得脖子伸多长从湖北厉山挑回的清花餐具,还有先人们在北方神垕购来吃饭的近百个兔毫小黑碗(那儿的花戏楼、祖师庙、邓禹寨、钧柴窑赋予了该碗的境界,户下赶过年都借去合饭碗上供),恍若还抱成一团留在庄上,只能依旧来了碗仰着,不来碗扛(扣)着。

复祠,还有一次来了望头儿。民国三十二年春,抗日名将池峰城率国民三十军驻守南阳一带抵挡日寇西进,在唐河县时,由所部排长池正文领至后池岗联宗,第二天来池庄看过祠堂残墙,主张重新修起来。不巧的是,他很快调防宜昌忙于要塞军务,再无暇回桐。错失这次机遇,本族人不能没有一点争取的责任。都等着䞍现成的,没哪儿有恁些。结果,复祠不成,只能再次复制慵懒无为的人性。

待我儿时听说祠堂,宅基已经难寻,连一块砖瓦就不好找到,只能看看爷爷当年在那废墟里刨回的麻石磉礅。尽管祠堂是向上的,磉礅是向下的,可它才是真正的不朽。二十年前,当本人为屋右路边下水豁不断凹陷发愁时,就推来石磉垫在剅管下,阻止了水土流失,彰显了时光的淘洗和冲击的担当。期间,同样无子嗣的我,于主持甲午祭祖盛会上,为祠堂再建鼓与呼,就在今年参加祭祀炎帝活动前晩,还在和随州企业家池鹏提及此事。祠堂是一把尺子,可以随时参照修为上的长与短;祠堂是一面凸镜,可以随时看到自己在怎样取向;祠堂是一个坐标,可以随时查阅我们与祖辈的距离。今又盛世。可是,祠堂好涅槃,却不好重生。也许,本人的斤两还不够。也许,新旧时空有着心理感受的差异。也许,祠堂并不是利益的共同点。为自己心心念念的种子能植入泥土,生出尖尖细芽,开出点点星花,结出纤纤青果,只有张罗着在仅存的祠堰边,暂竖一座较小的桐柏池氏祖庙。但愿这座小祖庙,能承载通向未来的维难步履,能映大往后祠堂的影子。



2023年8月6日完稿于月亮河东岸池庄

摘自大型散文集《池庄》之《燕翅部》



注:来自(老街)池正河、(池岗)池大明、池大全、(池庄)池长成口述资料。

“如果一个事物一个人,
让你觉得眼花缭乱,
那么大概率是错的、假的、低劣的。
最了不起的人和事,
都简洁而优雅,朴素到一剑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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