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生：首开长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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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长生：首开长桌宴

首开长桌宴



池长生

筹办



去年的秋天，正是花生、板栗有结果的时节，而一个设想才刚刚孕育。

这一天，在县城开诊所和艾灸馆的池俊，回来找我谈及过年为家族摆长桌宴的打算。长桌宴，多年来只在网上偶尔见过，那可是南方大家族的力作，在北方尚不见冒泡儿。池氏不说在桐柏，仅在县城以东也远排不上大户烟。不过，船小好调头，族小好自筹。可是，叫些人来吃吃喝喝、欢欢乐乐，若只为此，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这般兴师动众的，少不得能够匹配的初衷。得知他已注册“百年池家”商标，日后有什么产业，可以一起做大、做强，走国家号召的共同富裕道路。我觉得不大可能去实现，因为，我们只有还不上规模的农业生产，如果这也算产业，不如说我们的产业正在从零开始。但，一颗种子刚落地还没扎根，只需培土，千不可踩上碾碎；一粒黄豆刚冒脆嫩的白芽儿，只需加水，万不可踏上一脚。为了不打破年青人的梦想，不能不勉强答应下来。那就尝试一下，把家族长桌宴先做大、做强吧。

当随便征求意见时，有几个族兄都认为某个人去摆长桌宴不可能。究竟是哪方面不可能，没哪个会直接说出来。如果是不大信任年轻人，池俊干吗要找本人？如果对发起人的经济实力不信任，自己去帮忙承担至于穷家么？还有啥不可能，除非那年三十天上下砖头。我不大信邪，即使不可能，才有必要变可能。有可能再去变可能，那就没啥意思了。

直到过小年前夕，池俊又电话重提摆长桌宴，我除了拍板，还能说什么？

腊月二十六日上午，为长桌宴之事池俊再次电话，要回来找我。本人坦言他幺奶到信阳照看孩子已整十天了，不然，叫几个人来我家陪他坐坐，就会敲定下来。他还是先来找我，说是组长赶年集去了，不知还要找谁。我只有领他去见多年原村主任池发雨。发雨家正好有本庄的，还有邻村的客人。都说我们操的是好心，走得是本族一步大棋。不过，也有人提出太仓促了，好多人家年三十中餐已有安排，是不是可以配置到元宵节？本人和池俊都认为不宜，那就偏离了年会的主题，不管有多少意想不到的情况，这个时间掐点是不可动摇的。本人又提出，主办者并不是富翁，在庄上的族户随心便意，各带个火锅再加两个小菜就齐了，外边回来的族人凑些茶点，先开个茶话会，后上长桌宴，岂不两全其美。有人称好时，内敛的池俊还是主张由他包圆儿。我要求包酒，这位族孙过后非要由他拿全场。

第三天，池俊订好了两面红横幅，请我来几个字用黄漆打上去。同时，也会打上家族的烙印。于是，就在微信里写下：

欢迎参加桐池壬寅首届茶话会

热烈祝贺桐柏池氏长桌宴首次举行

两行字，挥手而就。虽无字字千钧之感，却觉得这是家族长桌上的精神盛宴。因为，在邀请摄影时，这位朋友有着一定的职业敏感，即刻赋予很高的评价——在桐柏没听说哪个家族有过长桌宴，在全南阳境内也不一定有。

既然是这样，不能不引起本人的重视。电话跟进一番，才知道仍停留在大脑之中，虽呼之欲出，还是少一个人去呼一下。再电话池俊，家族年会长桌宴，可不是玩理念能玩得出来的。这里面有太多细节，需要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出来。他也正犯愁，没经过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咋去理。让他尽快跟池老师发怀沟通，首先少不了亲门邻支的偎堆儿。然后，由本人起草《倡议书》，由池俊发至桐池微信群，任族人们叫好、鼓掌、点赞去。哪晓得我们的一颗心还悬着，若搞砸了，可让别人贻笑大方。傍晚，池俊和他堂兄厨师来，问找哪几个去池老师家开筹备会。听他二人已通知过的，有两个不在家，就让多找两个老大知客。厨师称他忙坏了，根本没时间，可为了家族首次年会，不得不赤膊上阵。

厨师族孙的话，使我不会无动于衷。今晩，本应在我家摆酒的，反要到别人家去，总觉得活儿不是这个做法。让他们先走之后，马上电话妻子，池氏长桌宴后天就要上场了，你今天还不回来，真要好看儿。没想到，她比我还要委屈，竟要冒火。“他两个（女儿女婿）一人开个车，不是进货，就是拉货，还要守仓库发货，不见太阳走，不见太阳也回不来。我咋走得了？我就知道你，个人的事不当回事，家族上有个事，数你慌里铁。没有你，老池家的地球照样转。”我想起朋友的一句名言：没有我可以，但，有我更精彩。可未等出口，那边就挂了电话。那就从容点呗。池俊又电话，菜已端上，都等着的。关键的时候到了，拒绝的话真难说出口，把人还没扶上墙，就抽梯子向后撤，玩这样的把把戏，可不是本人的强项。人家都在冲锋陷阵，你不摇旗呐喊还能干点啥？去，但不能空手。在池庄，长桌宴所需的菜肴可能欠缺一些，饭的问题再也不能让池俊去解决。我拎些虾稻米过去，又被推到首席，脸上在笑，却笑不到心里去。直到接住二女儿电话，送她妈妈回来，夜里九点钟到家，即在心里感叹还是我的老女人，才在众人的劝说中饮下半杯酒。这半杯酒，贯通的是我依旧的全部情怀。

池庄的另一个年青厨师，因身体原因实在冲不上来，又请来姓陈的月河街大厨。开菜底时，大厨认为主办者是想玩排场，力主就多不就少。又有人担心，长桌好开，客不来坏了菜咋办？问池俊通知到并答应来的有多少？一听说是在微信群里发布的消息，断定没有几个人会主动过来。本庄上的，不请也不会到，因为，拿起来说，忙得跟过年样。这么一分析，池俊有些没底气了，这事毕竟是元旦翻日历般头一回儿，无路可找，无样可照，只能盲人过河试摸着来。我倒觉得做公益，凭的不是感觉，而是感应。在他们的坚持下，本人给外边族人代表一一做了邀请。我倒有点想不到，过去是请客容易，送客难；这次怎么成了送客容易，请客难？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长桌宴成败在此一日，再无宽余的机会去弥补。我在赶创作中，多次接到池俊的电话，方方面面的杂七杂八，绞住了手，缠住了脚，不是有人打下手，他有些踢腾不开了。

这时，我在微信群里请胞侄池浩东回来演出，终于答应带上一家三口，于明日准时赶到现场。这个现场，不仅是《桐柏池氏宗谱》后续的舞台，也是荟萃家族精英的平台。都知道他夫妇有过万粉丝，群里当然会有期待。自他从这里走出去二十余年，除了新婚，这是首次回报家乡的义演。池庄在付出，池庄也在收获。

傍晚，池俊让我到前门上看看，听到帮忙的人有两桌已由近门安排了招待，不得不来声OK！

晚饭后，主办者和他堂弟来家，要求明天由我主持的同时，想了解了解年会程序。听说由他先讲话，就让我写个讲话稿儿。我说：“大为不必，都是一家人，拣心里想讲的去放开讲吧。要稿子，反而过于斯文，过于严谨，过于呆板。”

上床前，还是有人不放心，庄上人捧场的少了不好瞧。本人的回话，使手机有点小小的震动。“族人有欠到是难免的，但团圆是不会缺席的。有人繁忙，有人全局意识尚未达到，也是难免的。随大家便儿，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干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干别人没干过的事，更应该拋开这些小节。不然，还有必要办这场年会吗？”



办成


年三十早饭后，池俊父女三人再次亲自来请。我和妻子都在问刘丹孙媳怎么没回来，小女孩代答她妈妈顾不得。有点遗憾，多次听池俊谈及该新集乡刘氏有睦族之风，也于前不久，见到了来家访谱的该支抱团之范儿。不知我们年会的承办人，是不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们的熏染。无论怎样，男人的大气成长，一部分来自自身家庭或家族，一部分来自身后女性的家庭或家族。事实正在验证，小女孩准备的讲话稿，就是妈妈于昨夜特为她赶写的。看来，长桌宴的长，远不及它的多维因缘长。

又有城东工业园区的族兄族侄们来见，边提着袋子往前门上。只见，锅火正红，长桌正长（我要求再加长数张方桌），彩棚正艳，气氛正浓。场上的老皂角树虽然成为乡愁的影子，可我无法忘记，就在此时此地，曾尝过婶娘或族嫂们家醅的甜（米）酒。如谁还能做出一坛，端放在这长桌之上，不知会醉去多少人的心？还有，这个场子上的石拴马桩断了，还有残基插在石碓中斜晒着暖阳，当年抗日名将池峰城将军在此拴过战马，他再也想不到，八十快周年的今天，会在他曾经的足迹之上摆起了长桌宴。

璧中总有微瘕，美中总有不足，人快到齐，去请祖时，忽想起鞭炮还没到位。昨天联系外边的族侄才知道，今年春节允许燃放六天的烟花爆竹，前几天才下发通告。这个族侄自称正要去帮人销售鞭炮，就让他顺便贡献两挂儿，答应的爽快，赶不上变化得太快。电话一通，他诉苦炮价猛涨，还缺货。我发脾气怪他也迟了，到晌午见他，始知跑几个街买不到了。多亏族兄提醒堂侄发满，回去抱一大盘子来，总算没在祖庙放空炮。

要说长桌宴的灵魂，大多会想到年会，可我锚定的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这一天，请祖先曾是老辈们的必修课。自年青一代当家，过年供香火已萎缩为烦琐的尘封概念。再将此规与长桌宴对接，既苏醒了古祀，浓厚了年味，还复活了传统。但是，不变中也应有变，不切合实际的礼节，也要大胆地去进行切换。我们一群中，有好几个七、八十岁的，腿脚走路已不便，咋去行三跪九叩之祭拜，万一发生意外，再好的事也会糟糕。我在祖庙前，向大家简单交代，这地方相当祠堂，要讲排位。前排“长”字辈，再排“发”字辈，后排“其”字辈，最后是杨庄一个叫池月的，他代表了整个“祥”字辈。池俊已燃香敬酒，代表了大家，也节约了人人上供的时间。我归队前排道：“五世二位祖先，在上有灵。您们于大明成化十二年，从湖广省孝（感）邑迁来南阳府桐柏县，已五百四十又七年。过去，都是家家户户请祖先过年，今儿您们的后人代表集体在此，敬请祖先携西边的十三世祖，一起光临桐池年会和长桌宴。”一起打躬作三个揖，三请祖先的仪式感虽不够饱满，还说得过去。

被我们恭心虔诚请来的祖先们，一定会静静地看到长桌及左右的一幕幕。

铺锦的长桌上，有池俊装点的袅袅香茗、沙糖桔、西瓜籽，有本人满盛纸盘的葵花籽、橙子，有池浩东特从开封带回的二十包中华名吃——花生糕。

更会看到他们的后裔，从大年空隙里，从四面八方汇合于此。这里已是回溯源头的港湾，停掉划橹，卷起风帆，收起疲惫，撩开沉湿。他们与新冠病毒抗战了三年，又各自辛苦了一年，都在这里停一停，有多少想法在发芽；都在这里坐一坐，有多少新愿在扎根；都在这里站一站，有多少自身热能辐射在相互温暖；都在这里聊一聊，有多少美好的祈盼埋下了种子。做一次特别的小憩，也做一次从未有过的大交流。也是一次每个人都在散发着各种甘粘的信息和相同基因的芬芳。更是一次打破大年禁忌，不悬神轴于堂中，不焚纸烛于桌前，而举茶话桑麻、话务工、话族情、话氏意、话子女、话家常、话疫情、话平安，无所不话，无话不话。话得蔓有多长，瓜有多远；话得支有多近，门有多亲；话得意有多浓，情有多稠；话得枝从何发，桠从何岔；话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长桌哪里是硬硬的长桌，分明是软软的、可以把许多人缀在一起的特长花带子。

被我们恭心虔诚请来的祖先们，也一定会默默地谛听到长桌旁边的一曲曲。

没有鸣炮开始，只有我的开场白代为鸣一鸣。“今天，是壬寅大年三十。桐柏池氏首次举行团年，天虽冷，我们的心不冷；年虽尾，我们的事不尾；岁除夕，我们的人不稀（座无虚席，轮开宴时坐不下，各近门家又开散桌）。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隆重推出桐池茶话年会暨长桌宴？因为，池庄也叫池老庄，是桐柏池氏的发祥地，也是根脉所在地。”接着，再次将五世祖道清公缘何徙桐，缘何祖训不许做官，缘何文人辈出，缘何书香不断。“俱往矣。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还要回头望。今看到二十四世池俊医师主办本次活动，不管他有什么想法，而这种搞法就得肯定。肯定他不摊开（礼）本子，有点囟（愚）。但是，他摊开的是家族，摊开的是奉献，摊开的是格局，摊开的是凝聚。一个家族，都在渴望出能人的同时，我倒认为也应该多出一些囟人。因为，纵观中国士家氏族，只有囟人才勇于担当，敢于吃亏。包括现代的仁人志士，好多为国家而捐躯，为民族而献身。这是大囟，非能人所想象，所理解。就像我们的个别人，无法理解眼前的长桌宴是一样的。少了可以不理解，多了自然会养成一种族群惯性。”

年会第二项，有请主办人讲话。池俊不善言辞，客套两句，就把浩东自带的麦克风交给他的二女儿池星辰。这个尚未过十一个生日的小女孩，一手打开讲话稿，即流淌出大胆、自信、伶俐，为年会的成功加分不少。

年会第三项，各地代表讲话。在毛集镇政府工作的二十三世池柱，在生达大学工作的二十三世中国音乐学院硕士池浩东，在杭州芯昇科技公司工作的二十五世硕士池月等，将共同的祝福倾注满满一“池”。

年会第四项，有请“长”字辈（二十二世老人）代表，老会计池长方讲述过年的乡愁。

年会第五项，有请“发”字辈（二十三世）代表，原村主任池发雨、知客池发刚陈说家乡大变化。

年会第六项，有青年才俊发言。

在私企做高管的二十三世池发运，在信阳市委工作的二十四世学士池小靖，在读博士二十四世池浩，在南京地质勘探单位工作的二十四世硕士池野，在县检察院工作的二十四世学士池源远（女），在沪工作的二十四世硕士池丹丹，在汝南县政府工作的二十四世学士池强，在京央企工作的二十四世硕士池增源，留学日本东京都硕博连读的二十四世池泊明， 在南昌华东交大任副教授的二十四世池瑞（女），在固县镇胡庄村任第一书记的二十四世池其源等等（其中有未到或迟到者），共同的祈愿，共同的表达，丰富了共同DNA的兴旺分子。

年会第七项，有摄影佳宾张（飞扬）总做总结。他学主办人，刚来几句就派红包请十一岁的池奕萱（浩东长女）和卢馨语（本人长外孙女），一替一句地朗诵自己的诗作，再次燃起我们年会的亮点。

年会第八项，有河南省著名歌唱家、郑州生达大学音乐学院副院长、声乐系主任、教授和歌唱家、副教授安冉夫妇，为桐池年会唱响结束曲。共祝癸卯岁，池氏同美好，吾族皆如意。也许，别人是难忘今宵，我们则难忘今午。他二人或独唱，或合唱，助力年会互动达到巅峰。

被我们恭心虔诚请来的祖先们，透过热气腾腾的长桌宴，一定展望到了池俊的长远愿景。



2023年元月26日断续完稿于春节期间

摘自大型散文集《池庄》之《全景部》


注：由陈军、飞扬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