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超：世上再无池伯鼎老师，他对我的命运影响太深刻！

chiw.org

世上再无池伯鼎老师，他对我的命运影响太深刻！

来源：福建省福州第三中学
时间：2022.11.19

三中拾忆


世上再无池伯鼎老师，他对我的命运影响太深刻！

吴忠超（63届）

我小学毕业于福州七中，初中被保送至福州三中。因为三中离家远，我必须寄宿。由于家贫，我只能和我哥挤在一张床上。我们在单人床外加一张长凳，并排睡在上面。我哥被选上二年制的理工班，即两年要念完高中。这个班集中了同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他又是理工班的优秀生。他们很用功，所以晚上他都是在我睡着后才回来。

那时三中遴选了最好的老师教理工班，所以福州最好的数学教师之一——池伯鼎老师负责教他们班的数学。我们的宿舍位于校园的最深处。几间宿舍楼笼罩在榆树荫下，秋风吹起，落叶纷飞。大家共用一口水井，我们洗漱时就从这口井中汲水，少不了丢失许多吊桶。


进入三中

兴趣广泛 痴迷无线电


池伯鼎（中）、邵东生（右）与吴忠超在三中教工宿舍合影

我记得宿舍的西头有一间非常小的房间，前面几株腊梅在寒冬怒放，那是美术老师王耀亭的画室。王老师是浙江绍兴人，曾受教于丰子恺。我所有的国画知识都是从他那里获得的，这铸就了我的审美趣味。因为可随意借阅他的图书和画册，于是我课后花大量时间欣赏他收藏的画册。

我对水墨画很痴迷，曾用小幅宣纸画马和桂林山水。王老师爱画花草虫鸟，尤其喜欢画小鸡。我离开三中后，有一次到道山路他家中看望他，他愿意把自己最得意的画送给我。想不到的是，他六十岁后忽然变“法”，成为“江南牡丹王”。等到他名扬画界时，我却在海外。而待我回国探亲时，他却已归道山。

当时因为兴趣广泛，我对未来从事什么一直决定不了。那时我对无线电很感兴趣，订了一份无线电杂志。我对它痴迷到这种程度——通常杂志月中才寄到，我从月初开始就每天中午从学校步行到龙腰家里等待这份杂志，来回一小时。以我的财力，我永远装不成五灯超外差式收音机，但这份杂志激发了我对科学的持久兴趣。

初二时我们换了班主任，她名叫郑瑞珠，兼任我的数学老师。那时她从福建师范大学毕业不久，家住三坊七巷的黄巷。这一带是福州最优雅的地段，房子通常有好几进，石板庭院中种植奇花异草。瑞珠老师梳两条乌黑辫子，脸上带有几点雀斑，我初次见时就觉得她年轻漂亮。她对学生非常温和慈爱。现在回想起来，她是能使周围人愉快的又令人尊敬的那种人。如果多一些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就非常美好了。

那时，郑瑞珠老师产假刚结束，所以身上总是带着奶的香味，她后来借给我的书也都有这种奶香。不知为什么，她对我特别亲切，也许她知道我丧父不久吧。中学图书馆很小，为了进出书库方便，我就帮助管理员做事。那个时候我把学校图书馆里有趣的书都看遍了。瑞珠老师认为初中课程对我来说太简单，让我自学高中课程，她还知道我在捣鼓无线电，就把我引见给教数学的池伯鼎老师和教物理的郑寿彭老师。


升上高中

雨露春风 崭露头角



1960年代池老师培养的三个高一上大学的学生吴忠超(中)林惠民(左)许榕生(右)

池伯鼎老师和郑寿彭老师在师道尊严的时代可谓德高望重。池老师家住钱塘巷，是一个有围墙的西式院落。进门绿荫垂地，院内种植芭蕉、夜来香、玉兰和吊兰等花草，这在常绿的福建是很平常的事。他和弟弟仲鼎分住小洋房东西两半。只要他有空就会叫我到他家去，成为他家的常客。


池老师是闽清人，1949年从金陵大学电机系毕业。他父亲叫池步云，过去也是三中的老师。池老师和父母同住。池老师忙于教学，并且经常在全市各中学作讲座。市里的讲座我每次都会参加。那时他实际上无暇过问我的具体学习进程，只不过提供一种学术的气氛。这种气氛比手把手教我珍贵得多。我特别享受毕业班准备高考的气氛。1962年高考之后，我去祝贺考取名校的得意者，还去安慰名落孙山的失意者。我记得曾徒步半天绕过半个城，去劝慰一位落榜者。

上高中后，瑞珠老师就不教我们了。这时学校来了两位数学老师，他们是王性复和谢阜东。他们每天晚上点着蚊香，在热带树木的芬芳中研读那汤松的《实变函数论》和《泛函分析》。他们给我说起许多数学家的轶事。这种追求学术真理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就在这个阶段，我把清华的高等数学习题全部做了一遍。

高一时我多半时间和毕业班的同学混在一起。我们一同参加数学比赛，我的优势在于从无思想负担。在三中比赛时从没有人胜过我。朋友们后来都考进清华、北大，我能记住的朋友有柯曦，王观光，黄东涛，林振煜……其中王观光，黄东涛和我后来的朋友叶志江在清华成为同学。黄东涛曾任清华数力系副主任。


1963年夏天，高考来临。我再一次兴致勃勃地陪考生朋友来到考场。这一天，叶飞省长的夫人王于耕也来到三中考场，她是当时的福建教育厅长，后来主持北师大工作。大概学校和她提起过我，她建议让我做数学和物理试卷，我当时在操场打篮球。数学当然不在话下，而物理我从未做过试卷，也无任何准备，完全凭记忆和直觉，我准时交卷。


几天之后，中科大招生办主任通知我，中科大愿意接收我。这是1949年后全国提前免试入大学的第一例。后来得知，这是当时中科大第一把手刘达的决定。


保送中科大

受惠恩师 终生怀念


池伯鼎老师（右）与吴忠超（左）及林璧人老校长（中）合影

1963年8月，池老师到我家送行并赠我一支英雄金笔。我到科大后，池老师特别担忧我缺乏社会经验，他委托三中毕业也同上中科大的廖先芸照顾我。池老师每个月必给我和她各写一信，在给她的信中夹着给我的信，同样地在给我的信中夹着给她的信。廖先芸就每隔两周约我谈心一个夜晚。当时她是系里的文娱部长。她在1964年暑假探亲时，专门去龙腰看望了我的祖母和母亲，我后来才知道此事，非常感动，她现在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我离开故乡后，池老师夫妇经常来我家看望我祖母和母亲，尤其在年节之际。老师在福建是很受尊敬的，而他又是全省的名师，这样的情意非常令人感动。我每年回福建都一定到他家拜访。他家里校友络绎不绝。


1987年，池老师来美国看望我和许榕生，我和女儿陪他观赏了雄伟的尼亚加拉瀑布。1998年，他以71高龄陪同我女儿游览鼓山、于山，并去闽侯寻找我父亲教书的小学旧址，以满足我女儿的好奇心。2007年，我母亲去世时，年届80的他又赶来为我母亲送行。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池老师了。池老师对我的命运影响太深刻了。很惭愧，我没有做到池老师期望的那样，更没有做到我自己期许的那样。

时间飞驰，回顾往事，难免悲凉。哪怕生活有愚弄、有背叛，我依然相信，这个世界还有高尚在鼓舞吸引人们。


谁人不曾受惠于前人？我们也应施惠于后人。我不去抱怨世界不够完美，反而永远怀念像池老师这样支撑过我情感、启迪过我智慧的亲朋和师友！


（供稿人：校友 吴忠超）



编者注

吴忠超，1946年出生于福州，现任浙江工业大学教授，著名物理学家霍金的华人学生。吴忠超在福州三中读初中三年级时，跨级参加高三的全省数学比赛，并得到名次。1963年，在福州三中读高中一年级的吴忠超免试进入中国科技大学。此后，吴忠超利用超引力量子宇宙学，首次证明了可观察时空的四维性。现在美国，研究太空宇宙。

chiw.org

https://mp.weixin.qq.com/s/fUDb7pCiHnuczqlB9qP0E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