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宜滚：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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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宜滚：听夜

作者：池宜滚
来源：梅城报
时间：2022.5.27

夜的静，却有夜的耳在听——林薇因《山中一个夏夜》。

梅雨丰沛的五月，我回山村陪父亲过周末。白天里忙着从他的记忆里掏乡土故事，就错失了午休。晚上六点，便在“躺平”时睡着了。又在九点醒来，再难入睡。院子最南边，父亲的住房一片安静，他的呼噜声传不过来。院子最北边，我的住房保持不开灯。夜，完全包围着我，我也完整地享有着夜。我放纵自己的清醒，夜也任我谛听。

夜分明在唱歌。房子周边的竹林和桂花树们在轻风的安抚下摇晃着夜曲儿，这是美妙和声，软柔、温婉，带着催眠的意蕴。然而青蛙们不允，粗暴地介入合唱。这个奇异的交响乐团成员繁多，叫声各异，难于一一分辨，人们便用“听取蛙声一片”来概括。数量最多的是田蛙，一片“呱呱呱”地群唱，田鸡们却在“哟哟哟”地在唱“rap”，树蛙则喜欢“给给给”地飙高音，另有叫不出名的蛙儿们或“吊吊吊”地喊，或“塔塔塔”地笑，似乱哄哄，又似有些节奏。轻风的摇篮曲宣告破产，便放任青蛙一众鼓噪。鱼儿不耐烦了，又或许是为了宣示对池塘的主权，跳跃起来打了个响亮的水花。周围瞬间沉寂下来，隐约听到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四方脉动扩散。然而静默也仅维持一个瞬间，蛙鸣又迅速恢复了对整个夜空的占据。

夜真深了，温度降了下来，蛙儿们便次第收工。田鸡的“rap”最先消失，田蛙鼓乐团跟着退出，大合唱变成小合唱，小合唱改为零星的哼唱，随着最顽固的“吊吊吊”号手放弃努力，“蛙乐”全剧终。当热闹的夜渐安静，醒来的人再度拥有酣畅入眠的氛围，是它的职责。于是，雨线在屋瓦上弹出时而微弱、时而分明的催眠曲。小心的、亲和的，有着母亲手心的温度，有着少女发丝的轻柔，也有着春花沁人的馨香，困意再次向我笼罩过来。但夜的弦可能粗放了些，瓦面突然有些振动，很快又变成了喧哗，继而屋檐雨水的倾泻和滴落地面的飞溅又盖掉了哗啦声。耳鼓深处，全是漫天漫地的雨声，脑海里也呈现出一幅宏阔的夜雨图：千丝万丝晶莹的雨线，和无边无际的夜色相互交织，相互渗透。会是雨浇透了夜，还是夜吞噬了雨？树叶、草叶们是不是在抓紧洗脸？池塘必是被密集的涟漪给覆盖了吧？青蛙们是懵了，还是睡了？鱼放弃“维权”了吧。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又来侵袭”中，它们麻木了，还是睡着了呢？

问题不甚重要，答案也不好明了。夜和雨混在一起，散播着无边无际的瞌睡虫，它们把天地笼罩住，把村子笼罩住，把整座房子，把我的身心也笼罩住了。没再听到什么声音，可能怕我知道太多了，夜主动调成了静音模式，或是暂时没收了我的听觉。我无法把持地滑向夜的深处，不知哪一刻，和它融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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