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潮州行 第三篇:舌尖上的基因味蕾 外祖的故鄉之美食:潮州滷味 外婆家人多。人多的定義是:吃飯的人多。吃飯的人多表示做飯的食材需要很多。 因 此,逢年過節時,外婆家的廚房總是四處流動的光和影:不停的移動的板凳,臉盆,菜籃和腳步,各種高昂尖銳低沉暗啞的聲音流竄不停。此起彼落的刀光在砧板上 閃亮,不甘心死卻非死不可的雞鴨呱唧呱唧揮動著翅膀做垂死的掙扎。地上灶頭各種炭爐,煤氣爐,電爐通通忙著,這個爐子炖著茄汁雞,那個爐子熬著三牲炖,還 有那個超級大鍋子裡滷著鴨,雞蛋,粉腸。 廚房當中還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有人在刨黃瓜絲,有人在切海蜇皮,已經切好的木耳絲,香菜絲整齊的擺在盤子裡,等待老陳醋來混合調味。涼拌海蜇皮旁邊,通常還會有一整框子用沈重石頭壓得死死的豬頭粽在晾著。 水龍頭下擺著一個盛滿盤碗湯匙筷子,不停洗洗刷刷的大水盆,這邊來不及沖掉餐具上的肥皂泡沫,那邊已經急吼吼的喊著要盤子。大水盆要換水時,嘩啦一聲往門外的溝渠一倒,再放下來時,又是一疊髒的盤碗餐具遞過來。 一盤又一盤的食物被端到餐桌上,都是很傳統,原汁原味的潮州菜。 我記得,有冷菜,熱菜,兩道湯:一道甜湯,一道鹹湯,還有飯後甜品。印象最深的,是外婆家滷菜。 為什麼? 因為每次滷鴨時,外婆會把每只滷好的鴨子掛在廚房橫杆上,好幾只死透透飄著滷味香的鴨子弔頸似的迎風微微晃動。炭爐裡小火翻滾的熬著滷汁,裏面的五花肉,粉腸和滷蛋,豆腐七上八下的隨著泡沫澎起消落翻騰不休。 即使不端上桌,聞著滷汁的香味也已經能夠下飯。 我喜歡滷鴨滷鵝滷蛋鹵水豆腐,至於內臟,不好意思,假洋鬼子不吃,謝絕入肚。 除了外婆家的滷鴨,我印象最深刻的就只有當年芙蓉市最出名,叫《潮興》的餐廳。至少,是我所知道最出名的那家。有時候家裡加菜,就會有大人去買滷鴨和花生鹹菜;似乎有一次,大人還很興奮的嚷嚷說買到滷鵝! 吃鹹菜,搶滷鴨,喝魚丸魚餃湯是那段歲月的剪影,帶有味道的剪影,色香味俱全。 自從離家上大學後,就很少嘗到外婆家的滷鴨;外婆過世之後,我很少想到要吃滷鴨;逢年過節回家時,幾個人的節日,媽媽也提不起興趣整炭爐熬滷汁。 印象中,那種大鍋炭爐滷出來的滷汁香味非常特殊,有肉香,香料味道-肉桂,八角,蒜頭,蔥頭,南姜等等,還有滷汁冷卻後一股油津津的香氣;無法形容,深藏在味蕾深處,想起時,就淡淡的回味一下。 偶爾,嘴饞了,到潮州餐廳點份滷鴨解饞;非常好味,卻少味蕾記憶中的味道。好吃,也謹止於好吃。就像童年的回憶,溫馨,也謹止於溫馨,回不去了。 這次到潮州不但嚐到潮州著名的滷鵝,還讓已經N年拒絕吃內臟的我破例吃了一次內臟。 我吃了什麼?鵝肝!當年在巴黎,荷蘭無論別人怎麼威脅利誘鼓惑,我都堅持住了,無論號稱多好吃,就是不動心。 那天看著那一大盤的鵝肝,我有點發悚:萬一吃不完浪費怎麼辦啊?沒想到,一筷子鵝肝進口,驚豔了。 潮州鵝肝什麼味道?滑,嫩,香,口感非常清甜不膩味。 然後,然後?我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吃掉大半盤。。。。。面對美食,從來不需要鄉愿的矜持啦,哈哈哈。 話說,當然不可能就吃那一盤,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有機會,逮住滷味就歡樂的往肚子裡塞,把欠缺的回憶滿滿的補充回來。 那盤迷人的鵝肝:
一日飯後,我和媽媽邊喝茶邊說道:“潮州的滷鵝滷蛋,跟外婆和姨婆滷出來的味道一樣,有非常正的潮州味。自從外婆姨婆走了以後,我經年的在不同的潮州菜館尋找記憶中潮州滷味應該有的味道,現在終於找到了。”,我很感慨的翻出手機裡珍藏的外婆、太外婆的照片給媽媽看。 “你看,女人們在廚房中,用炭火明火煤氣爐烹煮的食物,從她的外婆,她的媽媽,傳到她手裏,再到她女兒,她外孫口裡。一代又一代,無論我們走了多遠,掉落的蘋果不會遠離蘋果樹,基因的記憶不會變,味蕾的傳承也不會變。這就是基因奧妙之處。”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感性,媽媽的眼神驟然迷茫了。 四月的澄海陽光,很溫暖,我居然在陽光的光暈裡,看到外婆的微笑。我不會告訴你我想念她,不過,我真的很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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