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新春 | 老酒壶：装满岁月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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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5

宿迁市沭阳县扎下镇村民池新春家珍藏着一个很有年代的老酒壶，他说这只老酒壶流传着一个故事，老酒壶煮的是感情，倒出的是那段艰苦岁月里的酸甜苦辣。现来听听50多岁的他讲述老酒壶的故事。

“打锡酒壶啦……打锡酒壶啦……”小时候，我在村里经常能听到这般清脆响亮的外地口音叫喊声，声音传来，邻居家的小巴狗会跟着叫喊的人满村追跑着“汪汪汪”狂吠。打锡酒壶的人半个月或一个月来一次，为社员们修酒壶，或翻新，打新酒壶。每当他进村里吆喝过后，便座下来接待村民送来的一只只破烂的酒壶，还有的拿来一大堆牙膏皮用于做锡酒壶。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集体”岁月，农民在生产队干活，是不能随随便便外出赚钱的，若被生产队长发现那可不得了，那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轻了批评教育，重了弄不好要游街示众、挨批斗的，甚至还要罚几十斤粮食，十几个工分。

据说那位打锡酒壶的外地老人，都是向生产队长请病假，而且从老远地方偷偷出来做手艺赚钱糊口的。有一次，我家祖传的那个破酒壶被我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碰了好大一个凹陷，几乎不能使用了，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最倒霉的是，那位打酒壶的外地人竟然有半年没有来。可我耳边常回响起老人的吆喝声，这时我总希望他能够奇迹般地出现，能为我们家酒壶翻新。

恰逢那年冬天，生活特别贫困，只有来亲戚才能到农村“双代店”打二两散酒，父亲和来的亲戚小酒壶一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老豆腐，品尝一口暖暖的老白干，那真是一种享受！那年冬天，每当我家来亲戚，父亲便提起那只被我摔坏了的老酒壶，臭骂我几句。因为没有酒壶，还要从邻居家借用，一来麻烦，二来老借别人家的酒壶用也不好意思。

那一年年关将至，村头突然响起了那耳熟的打酒壶的叫喊声，只是声音没有往日那样响亮。我便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我家的酒壶坏了，把我害得好苦。他说，这几个月生病了，一直在住院，那是因为被生产队长发现偷偷出来做手艺，被游街示众气出了一场大病。难怪他的声音没有以前那么响亮，精神头也没有以前好了。

一个月前，我整理自家破旧的东西，忽然如获至宝发现这满是灰尘脏兮兮的老酒壶，顿时一股怀旧心情涌上心头。我赶紧拿起来擦掉上面灰尘，然后又用洗洁净清洗一下。虽然现在已经用不上它了，我还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酒盘具里。可惜的是，这只锡酒壶上面边缘破了点，盖子也没了，严重影响美观，现在只能当老物件来欣赏它。

那位打锡酒壶的老人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如今再也没有人能为这只锡酒壶翻新重生了。老人打锡酒壶这行当现在虽然可以开放自由，但已经没有人再使用锡酒壶，这样的手艺也必然被历史所淘汰。

那个时候家里来亲戚才会喝酒，平时是喝不起的。冬天天气太冷，凉酒喝不下，散酒倒进酒壶必须放火上炖一会儿。把打来的散装酒倒在牛眼大酒杯里，用火柴点燃，一杯酒烧完，一壶酒也温好了。随着酒业的快速发展，散装的山芋干、高梁酒后来都变成了一斤装原瓶酒，后来又出现苹果酒、梨酒、葡萄酒、桂花酒，又香，又甜，又浓。接着又喝上了香槟酒、啤酒等。现在人们喝酒干脆倒进小碗里，连杯子也不用。喝啤酒时直接放在嘴上饮，再也没有人温酒喝了，老锡酒壶渐渐被酒友们淡忘了、抛弃了。

记得邻居家也有这样的一只锡酒壶，他家锡酒壶的使用频率比我家高，因为他家有个德高望重的亲戚，一年总要来串门几次，每一次来，招待其他礼数都可免，唯有一条就是得给他准备点酒，不多，每次3两也就够了。邻居家的发小对我说，他家这位亲戚是老舅爹，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他每次上门，家里人都知道他家可能断酒了，无论如何也得去打几两散酒给他喝，没有钱就赊账。我见过发小的老舅爹，高高的身材，常年戴帽子，双手总会抖，后来大家才知道，他这位老舅爹是因为喝酒过多酒精中毒造成了双手发抖。有一次邻居到“双代店”赊来半斤白酒，天气不算太凉，就用上了锡酒壶，把散酒装进锡酒壶里，然后把锡酒壶下半截埋在地锅下的灰烬中焐一会。桌上只有一盘萝卜干，焐热了的酒倒进小酒杯，老舅爹发抖的手颤颤巍巍端起酒杯，眯缝着眼就喝了起来，嘴唇沾到酒杯的那一刻，还发出“滋滋”的声音来，那是在品味，还是在享受，别人就感受不到了。

我记得40年前，一个大队只有一个“双代店”，我们大队的“双代店”是我父亲经营的，那时候农村所需各种商品基本靠“双代店”供应，柴米油盐，针线糖果，样数还不少。我父亲一个月拿24元工资，那时候我家的日子比别人家好过。每当父亲下班回家时，经常来亲戚需要打散酒，父亲就叫我帮忙。一斤白酒8毛钱一斤。那时候只有散装酒，没有原瓶酒，村民家大都用卫生室输液用的盐水瓶做酒瓶用。“双代店”盛酒的容器是大酒坛，卖酒的工具有酒端、酒漏斗。那个盛酒的大坛现在还在我家，后来用于盛粮食，现在也闲置没用了。

老酒壶，见证当年贫困面貌，看到它，总能让人浮想联翩。邻居家的老舅爹早已不再了，如果这位爱喝酒的老人还健在的话，还会使用锡酒壶温酒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