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hiw.org 于 2019-1-1 22:57 编辑
远方是何方 池慧泓
那天,我正在娘家看电视新闻,弟弟说他要开初中同学会,叫我打开那只书箱,看看里面有没有他要找的一些老照片。我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他想要的,倒是翻出我珍藏的一段岁月及无数层叠的记忆。 书箱里有一堆大大小小的日记本,里面记录着我学生时代的生活和心情;一大叠明信片,芝麻卡片,图配文,富有诗情画意;还有一小塑料袋老照片,都是毕业前夕同学赠与的。最惹眼的是几大摞的书信,用细细的红绳子绑着,我解开小绳子看看信封,发现来自四川的最多,那都是我的一个笔友鸿斌写的。
读高二那年,那首《人和鬼》的小诗刊登在《全国中学生作文选刊上》后,我收到十几封全国各地的中学生来信。鸿斌也是其中之一,他说他正碰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诗歌结尾那句“幸亏,活鬼也怕阳光;而且,世界上总是人多鬼少”带给他莫大的光明与希望。于是,就写了一封信给我,想不到我回了他信,他很激动。之前,他还以为我是一位老师,能写出这么深刻的诗。因为当时编辑写我的单位是“浙江省黄岩中学”,没写年级班级。得知都是同龄人,都是学生,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鸿斌的学业很顺利,高中毕业后考入四川统计学校,中专毕业后分配到羊角坝人民政府工作;而我呢,却总是考不上大学,一年又一年地复习。1990年9月,我实在无法再承受高考落榜之痛,就去锦江小学当代课老师。我写信告诉鸿斌,91年时还给他寄去我的照片,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断掉音讯。我算了算,到今天已有二十几年没有联系了。虽然有时也会记起,但似乎都是很遥远很模糊的事。此刻,这些旧信就在我眼前,我很想看看我们那时候都说些什么。 我随手取出一个信封里的信笺: “慧泓:你好!提起笔想给你写信,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又怕打扰你学习。我们是千里笔友,不管你看不看,我还是想要啰嗦几句。你现在还学得很辛苦吧?一定要注意休息……”
又取出一个信封里的信笺: “慧泓:九零七月一战中,你战况如何?至今我还不知道呢。你空有诗人的才能,却没有诗人的潇洒。为何连失败都不敢告诉远方的朋友呢? “我因忙于工作分配的事,所以没有及时问你情况。不过,你说无论怎样,都会把结果告诉我的。我等啊等,今天,我等不得了!要你告诉我,你怎样了?又为何不写信给我……” 我一封接一封地看起来: “慧泓:你好!很久没见你的信,我已经预感到你可能不如意了。你说我有点气冲冲了,我承认。因为我不希望你就此消沉!当我知道你又一次振作起来,感到欣慰。是的,设身处地地想想,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打击,叫人怎么承受呢?换做我,可能也会消沉,可是你以诗人特有的坚强站起来了…… “你说,山脚下的小溪流,弯弯曲曲的,是生来就这样,还是为了迎合大山?我认为小溪流从小就向往大海,所以机智地回避大山的阻挡,不懈努力。可是,有的小溪流向了沙漠,也有不少最终到了大海。除了方向把握的不同,方法也有不同。”
“烦恼时,微笑吧,它有神奇的力量。相信你会给我佳音的!” 我已记不起当时看这些信的心情,但此刻的我却是心潮澎湃,热泪滚滚。 高考失败对我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直到现在,我也常常做着考试的噩梦。要么找不到考场的路;要么考试迟到;要么试卷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要么试题很难很难,我根本写不出答案。读复习班时的那些日子,我很自卑很脆弱很伤感,甚至很绝望。父母、兄弟,王有器等老师,陈霖、振杰等同学都给我安慰和鼓励,激发我斗志。而这个未曾谋面的凉山少年更是如此,赤子之心火热,少年情怀纯真,一封又一封的信从凉山飞到黄岩,一字一词一逗点,书写工整,言辞恳切,给我温暖和力量,指明前进的方向。
鸿斌,谢谢你!不知现在的你在哪里?生活过得怎么样? 我妈唤我吃午饭了,家人看到我泪眼汪汪,都莫名其妙。我说:“看了二十多年前与四川朋友的信,感动!” 我爸说:“那个大凉山的?” “是的。”我点点头。 大家都忆起那段光阴! 我说:“我要去找他!中央一台有个寻人的节目《等着我》,倪萍主持的。我要上那里去找他!” 弟弟笑了,说:“现在网络时代,找个人还不容易?上百度输入他的姓名看看。” “对呀!小池泰起就是聪明。”我立即行动,百度段鸿斌。果然跳出许多词条,有北京的,江苏的,有微博里的,新闻里的,我一时不知如何取舍。对了,应该缩小范围,加个定语“四川大凉山”。果然很有用的一条新闻跳出来,是有关西昌市干部职务任免的公示公告。这个鸿斌肯定是我要找的鸿斌!我拨了这个单位的办公室电话,能通,但没人接。哦,今天是休息日。
过了几天,大概是一个星期五,我又拨了那个电话号码,激动又紧张,心跳加快,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冒昧?如果接通了该说些什么呢?毕竟是二十多年没联系,从未见过面,也从未听过声音的朋友!可是电话又没人接。我想,肯定是电话号码不对。 一个星期一的上午,我又拨通那个号码,心想:如果再没人接,我就不找了。正想着,一个带着浓浓川味的男中音传过来,他说他是段鸿斌,问我是谁。我说猜猜看,他说猜不着。我说你还记得池慧泓吗?他显得很激动,说记得记得,并问我怎么找到他的,我就告诉他简单过程。因为当时他急着要下乡去,就告诉我手机号、微信号、QQ号,约定下班回家后再聊。
聊天时,我们互相告知这些年的主要情况,互相发送全家人的照片。当鸿斌把我找到他的消息告诉家人时,他妹妹和女儿一下子说出了我的名字,她妻子也曾听鸿斌说起过我的,但表示担心:现在骗子这么多,会不会被骗? 我对鸿斌说,我一遍遍地读那些旧信,惊叹我们的感情是多么多么的纯洁真挚!纯得捉摸不到一丝的杂色,哪怕是美丽的粉色。 鸿斌说,他直到1991年收到我寄给他的照片,才知道我是女生,之前也没想过我是男是女。他自1992年开始就调到这个单位工作直到现在,当时曾给我寄了信,内附一张下乡时手扶锄头的相片,但我没回信。他以为我没解决正式工作,没好心情,也就没有再写。我说这个我也模模糊糊的,有点记不清了。
和鸿斌重新联系上已有半年之久,我们常常很开心地聊聊工作,聊聊家人,聊聊文学。每次我写了点新的文字,都要请他指点,他说是学习,然后总会给我一些非常到位的意见或直接帮我修改。他看得出我的文字受传统文学的影响比较大,希望我在这个网络盛行的时代,不断吸取新的东西,说不定会创造经典。他说他身边有个好友,小时候也怀揣文学梦,跟他讲北岛、顾城,现在已经被生活磨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了。鸿斌说从我的诗歌散文及言谈中,感觉得出我还是保持着那份纯真,真是难能可贵,说自己与我谈诗,是俗世中仅存的一点真纯。 感谢鸿斌,在我心中,他永远是纯真可爱的青春少年,稳重、敦厚、智慧也不乏幽默。 远方是何方?过去,我总以为是那样的茫然,那样的遥不可及;现在,我知道,远方就是我一直珍藏的的信,就是我读信的感觉,就是常常和我聊天的鸿斌。那么真切美好! 八月初,鸿斌曾邀请我到他家乡过火把节,可我暑假正忙,去不了。 鸿斌,请你一定要找机会带着你的家人来江南看看我哦!
201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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