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建学：我的岳父石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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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建学：我的岳父石雅章

泰山大人——记我的岳父石雅章



我曾无数次想起院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 您推着自行车站在 庭院之外等待家人开门的样子; 也曾无数次想起您骑车上班前 , 对家人的回眸一笑 。您温暖 、爱怜的笑如同您的小女儿在院落里 种植的花朵 , 带给家人欢欣和安宁; 我曾无数次想起您抱起小外 孙去触摸菜园里散发着阵阵清香的柿子的画面 , 也曾无数次想起 爷俩满院追打飞舞着的小虫的情景。

我多想亲手再为您包上一顿三鲜馅饺子 ,  为您倒满一壶您大 女儿购买的碧螺春 , 再陪您唠唠嗑 、说说话。

2014年时 , 岳父已是 81 岁的老人 。家对于岳父来说 ,  已成 了他依赖的小型医院 , 各种病历 、医疗器具堆满了他居住的卧 室 。听妻子讲 , 年轻时的岳父是个忙碌的人 , 终日风里来风里去 的 , 才让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此刻望着他拖着瘦弱的 身躯 , 迈着吃力的步伐 , 我猛然意识到岳父确实老了 , 心里瞬间 涌起一阵揪心的酸楚。

1936 年夏天 , 岳父出生在今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一个贫苦人家 , 其父亲是一个纯朴的农民 。为了养活他和他的两个弟弟 , 其 父亲不顾个人安危 ,  只身来到 日本军队驻扎的佳木斯中餐馆当 厨师。

1942 年春天 ,  日本全面侵华战争开始。  家里好几天揭不开锅 了 , 可日本人不允许岳父的父亲回家。  岳父的父亲想念孩子和家 人 , 在一个夜里避开日本人的看守 , 悄悄逃了出来。  他从日本人 的猪槽里装了两把猪食带回家 ,  给岳父兄弟三人吃。  前来搜查的 日本人发现猪食里有日本人倒掉的大米饭粒 ,  当着岳父的面狠狠 打了一顿他的父亲 , 并让翻译官警告他们 :  “ 白米只有天皇的臣 民才能吃 , 如果下次再发现家里有白米 , 全家统统枪毙。”  从那 时起 , 岳父深彻了解了亡国奴的苦 , 于是发奋读书 ,  1955 年以优 异的成绩从佳木斯高中考入大连医学院。



1960 年春天 , 作为大连医学院的优秀学生 , 岳父积极响应毛 主席的伟大号召 ,  响应“ 六二六”《 把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到农村 去》  的精神 ,  同其他新毕业的大学生一起 , 放弃了大连市医院优 厚的条件 , 来到内蒙古巴林草原 ,  投身巴林左旗的卫生医疗工 作 。1961 年春天 , 为了报效祖国 , 岳母也辞去佳木斯铁路局车段领导的工作 , 来到岳父身边 ,  同岳父一起把青春献给内蒙古。


对两位老人来说 ,  这才是  “ 永不消失的青春”。听岳母讲 , 当时还是单身的她接到岳父的来信 , 请她来内蒙古看一看美丽的 草原 。而刚到林东的第三天 , 她就在当时巴林左旗医院院长达木 林的操办和主持下 , 与岳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 转眼由一个佳木 斯铁路局的职工变成了内蒙古的“ 支边家属”。岳父岳母的这段 经历 , 让我联想起梅婷 、郭涛主演的电视剧《 父母爱情》。如今 , “ 支边大夫”  和“ 支边家属”  这些词已经成为历史 , 但在我心里 却是永恒的记忆!
岳父在  “ 文革”  时期遭到了迫害 。听岳母讲 ,  1967 年的一 个晚上 , 岳父回来得很迟 , 家里人都睡着了 ,  只有岳母在灯下缝 补衣裳等着他 。半夜时分 , 两个人抱头痛哭 。次日 , 旗里开批斗 大会 , 其中被批斗的就有岳父 。他的罪名很吓人 , 是“ 反动技术 权威”! 那些年 , 他蹲过牛棚 , 被造反派体罚过 , 还曾多年被贬 到深山看煤矿 。大概是长时间一个人待在乡村太孤独的缘故 ,  回 到家后 , 原本就言语不多的他说得更少了 。那个时候 ,  只有岳母 和年幼的女儿能给他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 但每次聊到这里他都不 愿意再往下讲 。他从没有抱怨过 , 一直都是默默地上班 、下班 , 即便把他下放到农村 ,  他依然默默地 、顽强地挑 起 一 家 人 的 重担。

20 世纪 70 年代初 ,  为了每个月多赚两元钱 , 他舍家撇业地 来到巴林左旗沙那水库工作 。待在家里做做家务 、陪陪妻子 、教 教孩子 , 多美的事啊 , 谁愿意离开温暖的家? 谁愿意背着“ 甩手 掌柜”  之名四处奔走? 说到底 , 还不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些。

每次从水库工地回来时 , 岳父的手里总是或多或少地提上一 些好吃的 。看着三个女儿边吃边笑 , 他总会在旁边露出心满意足 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 , 我已步入中年人的行列 ,  而我同岳父已经一起 生活了 25 年 。我怎么能够忘记和他老人家共同生活的那一幕幕场景呢!


翻开尘封的岁月 , 搜寻记 忆的碎片 。当年意气风发 、风 华正茂的岳父 , 像一头负着重 轭的牛 , 任劳任怨地工作了一 辈子 。2007 年 , 工作了 47 年 的他从巴林左旗中蒙医院退休了。

如今 , 岳父说话的频率和 行动的动作都迟缓了 , 就像一 座走时不准的老钟 。他离不开 我 , 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 像影 子一样在我眼前晃悠 。他总是
宅在家里 , 很少出去 , 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 一天到晚以看电视为主 。我忽然想到 , 我应该翻 阅一下他积累的资料 , 看看是否需要我保存。


岳父幼年时


老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批本科大学生 , 有归纳 整理各种资料的习惯 , 女儿的书信 、工作时发表的短文 , 都保存 在专门的纸箱里 ; 他还有许多剪辑的图片 , 城市旧日景观 、历史 人物介绍 、国家领导讲话 , 分门别类 , 不一而足 。我和妻子每次 看到这些资料本子 , 都情不自禁地想起岳父。
我无法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那个年代 , 但我知道 , 他没有彷徨 , 没有踟蹰 , 他用他的热血和年华书写了属于他的无悔人生。

我家有一幅老照片 , 是 1943 年拍摄的 , 具体日子已无人知晓 。照片中 , 岳父身着长袍 , 手扶花架 , 花架上面摆放着一盆不 知名的鲜花 。虽然从黑白照片上看不到鲜花的颜色 , 它却在我和 妻子及家人心中永远艳丽地开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