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江：回忆与传承——我的爷爷与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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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与传承——我的爷爷与我的家

我姓池，名长江，浙江温州人。我的家族不算大，但是往上摸索，也是有根可循的，传统的乡土家族。从小到大我对自己的家族了解甚少，所知道的也只有我记事之后亲身经历的故事。儿时对于这些陈年旧事不在乎，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心智逐渐成熟，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一种乡土情怀渐渐从血液中涌现出来。我想借这个机会将那些长逐渐随记忆消散的故事记录下来。

先介绍一下我的家庭结构（由于本篇传记意在记录池氏，故母亲陈氏一脉不列入其中）。我的爷爷叫池东明，爷爷下面有七个孩子，其中五个兄弟，两个姐妹，分别是我的大伯伯池一林，二伯伯池一新，大姑姑池茜蕾，二姑姑池茜惠，三伯伯池一中，我的父亲池益华，小叔叔池一群。再到我这一辈，有三个兄弟，五个姐妹。大伯的儿子池长春（大哥），二伯的儿子池长峰（二哥），大伯的女儿池晶晶（大姐），二伯的女儿池冰冰（二姐），三伯的女儿池瑶（三姐），我的亲姐姐池琦（四姐）和我，小叔的女儿池颖（五姐）。

在我生活的小镇宜山镇上，只有我们一家人姓池。我作为池家最小的孩子，儿时走在街上总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知道我是池家的孩子。年幼的我不以为意，殊不知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这个故事要从我的爷爷说起。

池家祖上原是金乡镇人，祖辈历代是做金银饰品加工的手工艺人。金乡始于南宋建炎三年（1129），时名金舟乡。相传古代闽奥诸侯纳贡中原，船载金银珠宝经此北航，触礁覆舟，故名。到了曾祖父一辈，战争四起，兵荒马乱。为了躲避战争寻求安定池家搬迁到顺溪镇。顺溪地处南雁荡山腹地，鳌江上游的群山环抱之中。青山形成天然的屏障，在战争年代尽可能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远离硝烟。我的爷爷就出生在这片绿水青山之中。

大概上世纪四十年代，还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国民党在镇上征兵采用抽签制。正值少年的爷爷也在抽签名册上，不幸抽中了爷爷。在传统的宗法观念里，长子是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的重要人物，爷爷作为长子，家里人自然不希望爷爷上战场，于是变卖金乡镇北门大街小仓桥旁临街朝东三间平房抵抽兵买兵，才留住爷爷。不久后再次抽签，又抽中爷爷，当时家里已经没有足够的财力，最终做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让爷爷的弟弟顶替爷爷参军。毕竟在当时的观念里，长子和次子的地位有很大区别的。从此兄弟二人分别，再难相见。

后来，爷爷离开顺溪来到当时较为繁华的宜山镇。宜山镇地处平原，镇中心有座小山，矗立于平原沃野之上，宋代称泥山镇，以出产进贡乳柑闻名。清乾隆年间（1736-1795）改称仪山镇，宣统元年（1909）因避溥仪讳，改名宜山。爷爷在镇上找了一家打金银器的手工店当起了学徒，也算是把祖上的事业传承了下去。后成为金银器手工艺人，故在土地革命时期个人成分鉴定为工人，家庭成分为小手工业，属于无产阶级。1949年五月，浙江迎来全面解放，解放后爷爷被推选为宜山工会主席。来宜山谋生的这段时间，风华正茂的青年与温文尔雅的少女相遇，相识，相爱，青年和少女结合组成家庭，这位少女就是我的奶奶何玉香。从此池姓在这个小镇上扎下根来。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中国进入社会主义过渡阶段，开始了对农业、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的三大改造，全行业公私合营的浪潮席卷全国。1951年初成立宜山供销社。当时爷爷在镇上经营一家文具店，字号《天丰》，故一并合营入供销社。爷爷成为供销社文具部门经理，每月工资四十余元。五十年代末，人民公社运动兴起，1958年成立宜山公社，镇上过起了吃大锅饭的日子。1959年3月改称管理区，5月又改称宜山生产大队。1962年恢复宜山公社，后分一街、二街、三街，爷爷被推选为二街街长，即二街居委会主任兼治保主任。职责主要是掌握居民情况，调解邻里纠纷，帮助政府维护治安一类。街长管得范围很宽，每家每户的家庭状况、吃住问题、工作问题、子女教育等等都要了解。政府办事需要做群众工作的都是由爷爷出面，公安办案、法院调查等等也都会找爷爷帮忙。但这个街长是个兼职，爷爷的本职仍是在供销社上班。

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逐渐热闹起来。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靠爷爷在供销社一个月四十余元工资，养活着家里七个子女和两位老人是比较困难的。爷爷做事十分勤快，在工作之余会养一些家畜补贴家用。手艺人出身的爷爷心灵手巧，木工金工样样精通，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在爷爷手上修修补补都能恢复生机，这也为家里剩下了很多开支。镇上的百姓也经常找爷爷帮忙修补各种东西。尽管家里生活拮据，但爷爷对教育却无比重视，七个孩子无论男女，都供他们去学校里读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女孩子是很少读书的，更别说有七个孩子的家庭。1977年恢复高考，当年大姑姑正好高中毕业，毕业后去了平等公社横河村代课，爷爷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立马徒步赶往横河，当时交通非常不便，爷爷徒步走到横河只为了叫大姑姑回去参加高考。不仅是教育，爷爷对家风建设也十分重视。爷爷从不打骂孩子，凡事都讲道理，七个兄弟姐妹在爷爷的培养下都堂堂正正地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

1981年，时年58岁的爷爷从供销社退休，得益于当时的政策，我的父亲顶替了爷爷在供销社的岗位，开始上班。1987年成立仁寿居民区，众筹建了仁寿居民区办公室，爷爷也出资500元。做了二十多年街长的爷爷自然是居民区主任最合适的人选，于是退休后的爷爷到仁寿居民区上班，继续为人民群众服务。爷爷做事勤快，待人亲切和善，从不与人争吵，不计较得失。在帮助街坊邻居解决纠纷时常常自己垫钱。常有受到爷爷帮助的群众来家里送礼，奶奶一律拒收，从来不拿别人一针一线。1995年宜山供销社体制改革，我的父亲下岗，与我母亲一同下海经商。2001年，我出生。

转眼几十年过去，曾经那个来小镇上谋生的少年早已变成受家家户户尊敬的池先生。池家的七个兄弟姐妹也都各自成家，有了各自的故事。

2004年11月23日，爷爷与世长辞。当时我只有三岁，母亲带我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当时的我还没有死亡的概念。我依稀记得爷爷床前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在哭泣。后来送殡的队伍排得很长很长，望不到头。

对于中国人来说，家族好似有独特的魔力，它用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系着同一间小房子里长大的人们，产生一份永恒的家的羁绊。要说爷爷给我留下了什么，我想就是这份美德和优良家风的传承。从父辈到我辈，池家人才辈出，各行各业均有所成。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我步入公安队伍，立志投身于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也算是传承了爷爷的黄金精神。

人生怎样才算有意义？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我认为，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后还有人能记得他，那这一生便是有意义的。个人很渺小，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能够名垂千古的人九牛一毛，而我们都是普通人，所以我以这种普通的方式，记录过去，承载生的意义。

（由于年代久远，许多历史难以考究，文中对历史事件、时间节点的准确性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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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一坐为爷爷


古镇宜山，六十年代风貌

宜山镇全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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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池长江现为浙江警察学院刑侦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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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长峰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