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菊雅集》序 池志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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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菊雅集》序
                                    池志澂
        《咏菊雅集》一册，我故人同院陈粟庵先生之菊佣潘志雅所征也，诗皆近时名手所作，或生存或已故，大半皆我文章旧友。志雅以菊花得之，颇不易易也！集中惟王啸牧先辈、宋平子先生及今李雁睛先生三，填词最佳。余素不谙词律，然少壮时最喜悲凉慷慨之词，近年老亦无声力读也。宋平子昔尝与余言 "生平惟词学最工"，然此词雅饰稍嫌着迹，颇不及雁晴先生之词之苍凉迥迈也。此外惟洪栋园、王啸牧二先生七古及今墨菴菊花歌意味深长，黄叔颂太史一古一律典雅有风格。绝句惟冒鹤亭、胡蓉村二先生得唐人气味，我弟仲鳞五律，符笑拈、孙季芃五古亦皆脱俗无习气。外此诸作精心结撰，然亦瑜多而瑕少也。志雅乞余力为删定，余略删其一二不雅驯者，余皆存之，不敢稍沒作诗者之苦心也。近附 "云江吟社"菊佣诗十余首，亦皆匠心精诣卓然名家。志雅本乡间农圃者流，向不识诗书为何物，初役于叶氏，旋随侍陈氏多年，精植花木更善种菊，又能讲究诗画，深得读书人气味。其后永嘉吕文起观察造筑花园，知志雅之善栽植，邀其入园督工花木。余上郡间游于园，见志雅所居小楼甚幽穆，间悬以名人书画或金石钟鼎，皆志雅自己之物，观察亦甚喜之。冒氏鹤亭监督瓯海关，闻志雅名，亦邀其种花，故冒氏诗曰 "志雅居然雅到家，长年辛苦为栽花。明春因汝成僮约，荷□ 从予散晚衙" ，冒氏诗颇矜贵，真难得也。今志雅自筑小屋三间于虞池利济医院之旁，种菊栽花以自活，所交游皆高人阔士，稍暇即到湫漻斋灌溉园木，不忘故主之谊。每当九秋菊花盛时，相赠菊花以乞诗，故余当时亦有诗赠，曰"多君贻赠黄金种，感我衰颓白发身"，纪其实也。余每过医院见花木扶疏，叹赏志雅不置，偶与余谈金石书画辄能源源本本，虽曰"耳食之学"，然亦记忆之力可嘉也。噫，尘雾滔天、诗书扫地，处此焚坑末局，数年以后更不知五七言为何物，还望志雅早将此集刊布相贻传诵，则作诗之人亦必传，则志雅之名亦藉此不朽矣，志雅其知乎哉。余年将八十，萧然一老布衣，卖药卖字卖文以自活，早不敢闻当世之事，而志雅此集必欲余为记者，其必有深意焉，故余不惮放论为之记。志雅此集存余案已二年矣，医事冗杂，又加年老多病，遂致迟迟莫报。今辛未古历元旦以来寒雨连天，自己懒出，客又稀来，遂执笔序以还之。闻此集有许多诗未集，我友李伊人有赠志雅诗甚脱俗，何亦不见，诗曰："志雅之雅雅在花，花花叶叶净无瑕。天公特假斯人手，种出千千万万葩。"  故特为补之。

                     中华民国二十年古历辛未正月八日
                     瑞安七十九老人 卧庐 池志澂 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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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秋翁潘志雅             施正勋  
        民国初年的忠义街，是瑞安文化名流汇聚活动的地方。玉海楼、利济医学堂、林庆云宅等比邻而居。而在连排的文人宅院中间，镶嵌三间简朴的平房，房后是一块占地半亩多的花圃。这茅舍园圃，曾经是浙南文人墨客聚集赏花品茗的幽雅场所。  茅舍的主人就是负责打理花圃的花匠、被誊为当代秋翁的潘志雅。  潘熙浩，字志雅，民国年间瑞安园艺名匠，犹擅长培育各种菊花。每逢深秋季节，总是搬出精心栽培的菊花，供乡人观赏，吸引众多群众。喜好园艺者更是趋之若鹜。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始，好多文人慕名来此观花赏菊，留下诗画墨迹。据潘老留下的文人题诗集、信札手迹，其中就有薛钟斗的《花傭传》、池志徴的《咏菊雅集序》、唐澄士的《菊叟潘志雅传》、董朴垞的《艺菊老人潘志雅》等。  笔者查阅有关资料，采访了瑞籍收藏家叶茂钱等知情者，将潘老的生平及业绩勾陈记述如下。  潘志雅，祖籍莘塍九里，出生于1884年。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6岁时父亲病故，家境困窘，姐迫为童养媳，一妹一弟数年内夭折，全家仅留下母亲、哥哥及志雅三人。  未到10岁，志雅即替邻村富户家放鹅鸭，但求果腹。13岁，到茶山某富户家牧牛，兼顾花木种植。志雅留意花木培育技艺，窥探园艺，奠定种菊花、植盆景基础。16岁，到忠义街叶寿如、吾如、幼如家为花傭，打理“先叶园”。在叶家干了6年，每年深秋，志雅以培植的菊花举办菊展，成为街坊一道亮丽景观。众多文人特地来观赏，宋平子、冒鹤亭、梅冷生、薛钟斗、宋慈抱、洪炳文、孙诒棫、孙诒泽等皆对志雅的菊艺赞叹不已，题诗、作画相赠。  志雅23岁时，喜爱菊花的瑞安名医陈葆善（字栗庵）诚聘他来陈家栽培花木，对他十分尊重。此后，志雅一直在陈家以培育菊花、打理盆景为业。有空常随葆善出诊，对药物也有所钻研。  闲暇，兼顾利济医院内的药圃、育花。期间，突患重病，奄奄一息。因老家住莘塍九里，家人划船至利济医院，打算把他运回家，办理后事。陈葆善闻讯，予以阻止，将志雅抬到家中，经精心治疗，终于脱险，慢慢恢复健康。  为此，志雅感激不尽。后来，葆善病重，志雅竟割股出血，作为治病药引，为葆善治病。葆善病故后，为纪念恩人，志雅铭记葆善生前种花的爱好，每年在陈家举办菊花展。据有关资料记载：志雅培育的菊花名品超过200种，色彩以黄、紫、白、玫瑰为主，“灼灼繁英，枝枝挺秀，观者悠然神往”。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十几年。1920年间，温州名人吕文起（字渭英）倾慕志雅的菊艺，主动出资2000元，计划在瑞安西门外辟一花圃，委托志雅负责管理。志雅难舍陈家情谊，不肯远离。吕文起便牵头捐资，在忠义街利济医院西首筑建三间平房，屋后开辟一块园圃，让志雅居住、种花。  有了安定居所，又有了独立的花圃，志雅专心致志培植菊花、盘栽。出于酬谢吕文起等文人的目的，志雅的三间陋室，以及屋后约占地二亩的花圃成为瑞安及邻近县市文人雅聚的场所。不仅温州各县文人经常来赏花品茶，连武汉、上海等地也有不少名人赶来凑热闹。仅在《咏菊雅集》中留下诗文的就有：黄绍第、吕渭英、王嶽松、杨绍廉、池虬、林损、陈祖绶、林鼐、胡调元、沈严、林向藜、杨时中、王辅臣、何菼、李炳光、苏福皆、孙师权等数十位文人墨客。  抗战全面展开前夕，温州地区曾经举办一次物产展览会。瑞安县当局者久闻志雅擅长种植农作物、草药、花木之名，特召志雅负责筹备展品。志雅认真搜集本地五谷杂粮等经济作物种子五百余种，参与展示，受到高度评价。因瑞安展品丰富多彩，列温州地区五县之冠。  志雅不仅擅长菊艺、盘栽，且喜好收藏古董。凡发现秦砖汉瓦及六朝、唐宋至近代碑刻、陶瓷制品，便悉心保存。且收集拓本、古版本等，凡有文人光顾，虚心请教藏品之真伪，三间居室，处处摆着各种收藏品。几十年间，仅各地名流题赠的字画作品，就达数百幅。  或许出身贫寒之故，志雅特别体恤孤寡老人及无依无靠的儿童。他曾经出资备棺木，安葬无主的尸骨120余具。1941年4月19日，日寇首次侵扰瑞安，育婴堂管理人员亦纷纷“逃反”。志雅不顾个人安危，毅然留城，每天煮粥喂养堂内的婴孩，使几十名孤儿得以存活。此项义举博得乡亲一致赞许。  新中国建立后，志雅觉得，几十年种花培木、捜集古董，皆以供文人雅士品赏为多，应该让自己的技艺、藏品与广大百姓共享。瑞安文物保管会成立后，志雅慷慨地将自己收藏的古董及栽培的盆景等捐献给文管会，被文管会聘为委员、主任。志雅曾经担任过县人民代表、政协委员等职。政府还聘请志雅管理玉海楼、湖滨公园的花木，他毫不怠懈，把各种植物整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各界人士好评，被评为劳动模范。  每年举办菊展仍然是志雅的保留项目。为此，曾有人专题撰文称他为“当代秋翁”。到1971年，潘志雅已经87岁高龄，除耳朵失聪，身手仍然勤快，坚持每天与花木为伴，乐此不疲。  老人还根据一生的经验，亲口叙述，请人笔录下两本书：《艺菊漫谈》《草药验方随录》，欲留给后人参阅。笔者多番寻找，未能找到书稿，深为遗憾。  潘老养有二子一女，享年87岁。  一位没有文化的农家子弟，出身贫寒、童年失怙。凭勤劳用心，钻研园艺，成为名闻温州乃至更广泛地区的菊艺名匠，已属不易。他以善为本，知恩图报，尊老爱幼，朴实的举止令乡人仰慕。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以菊为媒，三间陋室竟成为温州众多文化名人雅集的场所。仅据潘老身后留下的文化名家书画、信札手迹，就多达数百幅。他收藏的各类古董、名贵花盆也数目可观。  如今，缤纷艳丽的菊展伴随一批儒者的逝去，成为流失的记忆，唯有题赠“志雅老人属”的多幅名人字画，被温州、瑞安博物馆及私人收藏家收藏，记录下曾经的文化盛会。连志雅老人留存的花盆，亦成为园艺界难得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