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源瀚：《潜园诗钞》序

chiw.org

池源瀚：《潜园诗钞》序

池源翰

浙东山水之佳秀，以乐清雁荡为最著。灵奇磅礴，代产诗人。若宋之梅溪王氏、西岩翁氏、蒙川刘氏，元之五峰李氏，明之荡南朱氏、鹿山吴氏、丹邱何氏，名家专集，其尤卓卓哉！然此诸家者，皆源瀚所闻而知之者也。其为源瀚所见知者，则菊襟黄先生而外，若其犹子胥庵君，以及高君性朴、庄君松圃、洪君鲁山，皆源瀚所屡屡奉教酬唱之侣也。胥庵所刊《慎江草堂诗》，已传诵海内，性朴则有《薏园诗稿》，松圃则有《白龙山房诗存》，源瀚尝为之序矣。今鲁山又以《潜园诗钞》见示，属为弁言，何乐清之多才也！昔在光绪巳丑岁试，鲁山与源瀚同以诗赋受知南海督学潘公，补诸生。其时源瀚年十八，鲁山二十一，年少气盛，各以文章自负，视功名事业颇不让人。其后连应省实均被摈。国变而后，鲁山被服家居，著书养志。源瀚则以名心所误，南船北马，浮沉宦海，与鲁山久未相见。迨戊辰东归，鲁山鲁访山庐，握手言欢，重谈往事，则彼此皆头童齿豁，垂垂老矣。 仰俯之间，忽忽四五十载，所谓桑海之迁变，身世之阅历，与夫风俗盛衰之殊，友朋聚散之迹，每每感慨唏嘘，不能自己。以故鲁山之诗，多抒情纪事、感旧怀人之作，疏畅激荡，类白香山、陆剑南二家之言。其间或关涉时事者，则又出以美人香草之思，楚雨吴云之句，藉以寓其寄托，舒其郁轖，盖沨沨乎李玉溪、韩冬郎之嗣音焉。又君尝于乙亥之冬，渡黄河，登泰山，谒孔林，客京师，所揽山川云物之奇，车服礼器之盛，宫殿图书之富，游踪所至，一一发之于诗，慷慨悲歌，而诗境又一变矣。犹忆丙子秋间，源瀚以卖药东西，迂道访鲁山，适性朴亦在其家。鲁山因置酒合欢树下，擘笺联句，笑谑歌呼，几忘宾主。已而剪烛剧谈，源瀚因念吾辈生当末造，局伏海滨，平日尚论读书，所欲经世匡时，稍苏斯民之憔悴者，耿耿胸中，百未一试。今则各已衰老，尚孜孜兀兀，耗精神志抱于诗歌文学间，冀博知音于身后，可谓极文士之不遇矣。二君深韪余言，因各有年华迟暮之感。夜漏将尽，方始就寝。天未曙，源瀚即渡江归，乃别。甫经岁而卢沟战起，烽火遍中原，（火替）师蹙地，伏尸数百万，流血数千里，猿鹤虫沙，空前浩劫。近则敌入郊门，火攻肆虐，霎忽之间，死亡触目。州人心胆悬悬，男妇老稚，襁负褰裳，挥涕避险者接踵于道，当流离颠沛之秋，宁复有酒赋琴歌之梦！果使天心悔祸，甲解兵消，祖国长存，斯文未丧，俾吾侪章句老儒，犹得于秦灰楚烬之余，扢雅扬风，稍绵大雅之坠绪，以遣其有涯之生，此则不幸中之幸矣！读鲁山诗竟，百感纷起，辄为拉杂笔之简端，以质鲁山暨胥庵、性朴、松圃诸君，倘以为知言否矣？己卯二月朔，敌机炸毁永嘉公廨之次日，苏翁池源瀚避乱卧龙乡寂光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