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朝阳：纪念姥姥去世一周年

池氏义工

谨以此文献给我人生的启蒙导师、我心中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姥姥“王雅娴”

      当我看到新闻“奥地利钢琴大师‘约尔格·德牧斯’于2019年4月16日去世”的消息后，我不禁想到了一年前的今天。2018年的5月15日，姥姥与世长辞。如今已过了一年，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18年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钢琴家“德彪西”诞辰100周年，大四的一整年我接触了“德彪西”大量的作品，其中最喜爱的就是他根据法国诗人“马拉美”的同名诗歌改编的作品《牧神的午后前奏曲》。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作曲家，世界掀起了一场“德彪西热”。各地都开始了“德彪西”作品巡回演出。其中有一位我最崇拜的世界级奥地利钢琴大师、已经90岁高龄的“约尔格·德牧斯”世界巡演到了上海站，为了看这场音乐会我攒了好久的生活费，终于如愿以偿的抢到了一张位置绝佳的门票。当我准备飞往上海时，我的心突然莫名的疼痛起来，但我并没有在意。到了上海后，在“虹桥机场”到“陆家嘴”的路上，我的心里又再次难受起来。我觉得不太对劲，于是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下姥姥的身体状况，父亲回答说：“刚刚打上‘安定’，还在休息”。于是，我的心才慢慢的放下。
      在酒店吃过晚餐后，我乘坐黄浦江游轮欣赏着滩上的美丽夜景，但是，我突然想到了姥姥，眼泪情不自禁的掉落了下来。回到酒店，我再次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了姥姥的身体状况。父亲回答到：“还在休息，你放心的去看音乐会吧，暂时不会有事”，但我听到父亲电话里的传来好多人忙碌嘈杂的声音，我就问：“不对，你不是在姥姥病床上守着呢吗？周围怎么这么多人？”，父亲实在瞒不下去了，对我说：“就在你飞往上海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我的头突然嗡的一声随后一片空白，我哭着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说：“我知道这场音乐会对你的重要性，姥姥生前也支持你去走属于你的音乐道路，所以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你明天的音乐会”。我哭道：“我凌晨飞回去，先不要火化，让我在看姥姥最后一眼！”。父亲难过的说：“我只能等你一天”。于是我乘坐凌晨的航班飞到了呼和浩特后转车到了林东，终于赶上了见姥姥最后一面。那天晚上大家都累了，在休息等待着明天的火化。我一个人坐在了姥姥的冰棺边的凳子上为她守灵，眼前不断闪过曾经姥姥对我的点点滴滴。  
      1961年的春天，经革命批准，姥姥与姥爷结为夫妻。于是开始了他们不平凡的一生。






（姥姥与姥爷）



     姥爷毕业于“大连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系，姥姥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的“中文系”。姥爷本来是1951年中国派往苏联留学的第一批学生，但由于一些“外界因素”而没能成功“留苏”，但却认识了姥姥。晚年姥姥常常给我提起姥爷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的优秀。在念高中时，姥爷是班级的俄语课代表，俄语说的非常流利，同时成绩也非常的出色。在那个时候，姥姥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但由于时代的限制，两个人一直保持着纯洁的“革命友谊”。直到二人大学毕业后，为了更好的服务于“革命”，而被批准为结发夫妻，开始了这长达56年的夫妻生涯。他们本可以留在更好的城市发展，但为了响应党“支边”的号召，来到了“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到了“内蒙古”后赶上了“文革”，再也没有回到过“黑龙江”。远离故土的他们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巴林左旗”这个小旗县。晚年，每当提起“黑龙江”时，姥姥和姥爷眼角都会流出泪水，他们多么想在回一次故土看一看那日夜流淌的江水，多么想再看一看那灯火辉煌的故乡。但身体不再允许他们长途跋涉的旅行。他们是党的好儿女，他们将自己的青春全部奉献给了党。




（姥姥与姥爷）



       姥姥是满族，她的祖父是八旗贵族，家里一直还保留着皇帝御赐的“正蓝旗”，直到“文革”时被当做“四旧”而被烧毁。记忆中姥姥总是对我很严厉。她是一名师范学校的语文教师，教导出来的许多学生在当地的旗县都很出名，比如原组织部部长、原武装部部长......都是她的学生。因为是教师的缘故，我一直很怕她。记得小时候，姥姥不容许我“说脏话”、“不尊重人”。每当我说脏话的时候，姥姥就会拿着她的竹板教鞭或者扫帚打我的手心，然后对我进行批评教育。我非常感激姥姥在我童年时期对我根深蒂固的教育，教导我长大成人，以至于我现在有着很强的“自律性”。虽然她对我很严厉，但对我的“调皮”却格外的宽容，每当我调皮父母教训我时，姥姥总是站在我这一边，说：“爱玩是孩子的天性，你们不要管他，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饮食上，姥姥在我小的时候就告诉我每种菜所包含的营养成分和能治疗的疾病，因此一直到现在，我都会合理的安排饮食，很少因为饮食不周而生病。



(姥姥和大姨）



        我小时候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但姥姥从来没有从我的学习成绩上否认我。相反，她发现我在音乐上有天赋后，已然不顾父母的反对为我买了一架钢琴，说：“孩子喜欢什么就要支持他”。我非常感激姥姥，从那时起，我为了不辜负姥姥对我的希望开始刻苦练琴，一直延续到今天，我依然坚持每天练琴、学习。每次看报纸到时候，姥姥都会用剪刀剪下一些钢琴家的故事或者有关古典音乐的内容给我留着。我印象最深的是钢琴家“朱晓玫”的那张报纸。姥姥对我说：“有时间听听她演奏的巴赫，听一听经历过文革和艰苦岁月的‘巴赫’”。从那时起，我的手机里一直存有“朱晓玫”演奏的《十二平均律》专辑，每次听的时候，都会有新的感受。她的演奏不像现代钢琴家们那样的“浮夸”，而是充满着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时代的变迁后对年代的一种感受，是一种中国人独有的“巴赫”。
       姥姥爱看书和报纸，家里的存放着她读过的上千本书籍，和厚厚的一摞摞报纸。她的阅读量惊人，涉猎广泛，所读的书籍包括“哲学”、“历史”、“古文学”、“俄文书籍”、“医学、“地理”......她始终赶在时代的前沿。每次在我写完作文后，姥姥总会给我做批注，告诉我所欠缺不足的地方让我改正。每次我都会认认真真的听她的话去修正不足，以至于我的语文作文总是能拿到高分。在姥姥临终前，叫我为她买了最后一本书：《玫瑰的盛开与凋谢》，这是一本介绍我国著名作家和学者夫妇：“冰心”与“吴文藻”的传记，是一个年代的缩影。我想，姥姥之所以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选择这本书，是因为她所处年代的生活与这本书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在她晚年时，总是会把我叫到床边，给我讲“过去的故事”，讲一讲她儿时候满族的习俗，讲一讲文革时期她和姥爷被受迫害的故事。她对我说：“你们这一代人是最幸运的，因为你们生在了和平的年代。”在文革时，好多事情充满了戏剧性性与讽刺性，知识分子备受歧视的同时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姥姥身边的好多人都没能“熬过”这十年。在她的脸上，仿佛可以看到那十年留下来的一道道皱纹与沧桑，这是属于一个年代的印记。但就是再这样艰苦的岁月里，姥姥也教育出了像“大姨”这样在小镇里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学生，后又去“澳大利亚”进行深造。我非常敬佩姥姥，因为她不仅是一位优秀的“教师”，还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姥爷和我）



        姥姥喜欢养花。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正值山上的“映山红”盛开。我与父亲去了山上为姥姥采花。当拿到病床上的时候，她好像忘记了疼痛，看着这鲜艳的“映山红”，姥姥像个孩子一样的开心的笑了起来，唱起了那首歌：“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但是，我心里非常难过，因为我知道，她的病情在逐渐恶化，我多么希望姥姥每天都能这样的开心，不被病痛所折磨！如果可以，我愿意为她分担一切痛苦！                          



（姥姥和我）



天不知不觉的亮了，火葬场的门口挤满了人来为姥姥送行。姥姥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像姥爷去世时“身披党旗”举行那样隆重的追悼会。而是安静、平淡的举行。因为姥姥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安静，她去世后也遵循她的意愿。当将姥姥的遗体推到火化炉里的时候，所有人都难过的留下了眼泪。随后让我震惊的是，在姥姥火化完毕后，竟然发现数颗结晶状的“头盖骨舍利”。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姥姥火化炼出的“舍利子”，我也不想去解释。但我相信，生命的结束是为了另一个生命的开始，就像明日的朝阳会重新升起，春夏秋冬四季的不断轮回。我相信，姥姥离我并不遥远。就在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朝阳！
           2019.5.5于江西省宜春市 池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