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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8 00: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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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梦(四)
文/池莲子
2013年03月31日,星期日
风在低语,海在缅想……施静光的心情如同眼前起伏、簇拥的波浪,上下翻腾……
“简直可以构成一部传奇小说了。”他这样想,在听完她那番叙述的当时,他感动,嫉妒,失望。直至此时,他才真正感到,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意识到:“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无论是那时,还是至今,仍有不少人在羡慕他,崇拜他。不论到什么地方,人们都称他教授,处处以超过度的礼节厚待他。因为他是华侨。就凭这一点,他却感到难以名状的内疚,受不了!……因为,他失去的太多!正因为他是华侨,这又叫人怎么理解呢?在那物质非常丰实,文明的,却往往被人戏弄的国度里,像他这样较有身份的人,生活本来是可以如愿以偿的。可是他,到底过得怎么样呢?海浪一息间,把他推倒异国的尘土上。
不敢想象,在这太平洋的此岸和彼岸,人的精神世界简直没法相比。记得他踏上异国国土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一起“同性恋”女子卧轨自杀的事件。接二连三,他目睹了那“垮掉的一代”,他们醉后驾车兜风,掠过沿街闹市霓虹灯与红绿灯交映处;沉浸在酒吧、夜总会,那些被人遗弃了的私生儿,整夜在铁路车场游来荡去,不知上哪儿才好。离去了也并没有人为他们伤心!据说,加利福尼亚,这个远离美国的文化中心,曾经是“波希米亚最后的避难所”和“地下文化”大本营。
不知为什么,他第一天就想家,想得厉害,以至忘记了蹲篱笆的痛苦。其实,就他本人来说,他已经没有家了(父亲去年已亡故)。可是他还是每天写信。然而,几十封信寄出去,却没有一个字的回音!叔父的餐馆设在萨克拉门托的中心,头一年里,他是个跑堂的,硬学着伺候外国人,这比什么都难哪!由于他的性子倔强,还惹了不少麻烦。渐渐地,他体验到,他的叔父虽然也算是个老板,但也没少受那窝囊气!要不是“同乡会”那几位牌头硬,他更没有市场。
从此,他立志做学问。
一天晚间,正准备打烊的时候,进来了两位老少顾客。那位老者约莫六十开外,银灰色的鬓发,戴一副深度的眼镜,那位少的,高鼻梁,蓝眼睛,只有那一头乌黑的披发,镶着一枚金色波浪夹,似乎还流露出一点中国女子的美态。他们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阿爸,俺们今晚点啦(哪)个菜?”“来一个“芙蓉肉片”、“玫瑰锅炸”、“菠饺银肺”、“松子肉”,还有……”“好极啦!”“您们二位是四川人吧!”施静光问道。
“你怎么知道?先生!”那女士好奇地反问道。
“因为您们点的全是川菜。”
“是的,我父亲一想家,就爱吃川菜。”
看样子,她是个混血儿。他,这才发现她那一对修饰过的月眉下,隐着两潭碧绿秋水。他像触电一般,感到一阵好不自在!端完菜,就消失在厨房里,没有出来。第二天大早。起来开门时,却发现门前有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本《中国文学史研究史料汇编》。署名是:葛景南。“啊呀,这可是本难得的文学研究书籍,对我目前的宋词研究,正是一场及时雨。可是,那位失主也一定很需要它。但上哪儿去还他?”他焦急地翻着那本书。突然,书里露出一张“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便笺,是用英文誊印的。他决定打电话告诉失主,或者邮寄,“不,万一又丢失了怎么办?”还是亲自送还失主,借此拜认一下那位贤师。
“是哪位先生拾到我的那本书,我必须好好谢谢他!”失主在电视屏里跟他讲话,他一看,原来就是那位爱吃川菜的老学究。
“请坐,请坐!”葛先生听说拾者是爱好中国古典文学的中国青年,像得一颗明珠似的,把他请到家里,而且就是那位跑堂。
“你爱好古典的哪一个部分?先秦还是六朝?”
“唐宋。”
“哪一位的诗或词?”
“王维的田园诗,还有……”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妙哉,妙哉!”老教授兴奋极了,高山流水路遇知音。因此,他们相识了。2年后,他被推荐到该院中国史研究文学组学习。
葛景南先生是四川人,1945年毕业于厦门大学,出国已30多年了。他非常思念祖国,对中国文学史的研究片刻不休。他常说:“研究她,就会使我感到时刻与她在一起!人道是,属缕怨愤终千古;我相信,长空归雁终有一日!”
时间的风车,载着智慧的巨人在奔驰,山泉,河川,城市,田野,在地球的旋转中变了模样,而那孩提时摄下的美好憧憬,却从未在这位痴情人的心上消失过。尽管有时,一种无形的念头也曾牵着他徘徊在酒吧的路上,忽隐忽现,那仅是一瞬间的情欲,本能的冲动。“唉!这叫什么?满足,幸福,追求?呸!”……“我不能!不能!我需要的是她,只有她才是我的追求!”那一晚,他独自喝了一罐子闷酒,哭笑着,唱着:“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错,错,错!……”昏睡过去了。而然,他叔父却厌他不识抬举,自讨苦吃。
那是个重阳节(他们从不忘祖国的节日)的下午,加利福尼亚大学,摩天的教学大楼前,以为青年女子,身着中国式的贴身旗袍,梳着中国女子的发型,来回踱步在操场上,她就是葛教授的独生女儿,葛珍妮,该校中国史研究员。
一会儿,下课铃响了,从教学楼里出来一位助教模样的人。
“Hollow, Mr. Chich, I have waited long time for you.”
“Excuse me, I am later.”
“Not all,我父亲说,你的那篇有关李清照词学的论文,很有价值。“
“那还不是全蒙葛先生的指教。”
“……今晚,有一位波士顿大学的客人到我家来,父亲请你去陪客,你务必一定得去!”她撒着迷人的艳娇,又似命令的口吻,请求道。
“唔……那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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