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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 刘亚洲妙笔评毛邓,兼评东方国民性(刘亚洲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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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0 14: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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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亚洲,现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政委(正大军区职),空军上将军衔。中共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委员,前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李先念之女婿。

四川人邓小平

车过宁强,“四川省境”的牌子扑面而来。我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邓小平。东方红,蜀地灵,中国出了个邓小平。或者说,亚洲出了个邓小平。他是距我最近的伟人。向南望,波浪一般的山峦汹涌而来。邓小平的家乡就在那一带。

最了解中国的是毛泽东。最了解世界的是邓小平。农民造反夺天下,非毛泽东不可。农民蜕变为非农民,非邓小平不可。毛泽东与邓小平最大的差别在于:邓去过西方,毛只去过苏联。遥想清末,留着小辫的邓小平赴法国勤工俭学。短短数年,既未勤工,也未俭学。台湾人说邓天天看足球,钻咖啡馆;中共党史说他狂热革命,两说皆过。只要踏上资本主义土地即可。法国几年,改变了他的一生。唯有一解:他看到了什么是富足。毛泽东只看到什么是贫穷。法国改变了邓小平,邓小平改变了中国。文明是无往不胜的。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中国带来屈辱的同时更带来了文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带来了无数左棍子。凡沐浴过西方文明的人,统统知道对错,有的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数遍中央大员,哪一家没有子女留洋?只有毛泽东。

铁的意志

四川人矮小,但有毅力,能吃苦。志愿军群英璀璨,四川人居多。黄继光、罗盛教、邱少云,俱是。邓小平身高不及一米六,却是一块钢铁。中共党内唯一没有做过检讨的人是陈云,但意志最坚强的是邓小平。邓小平做过检讨,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而做的,饶是勇气盖天,更显坚强。1976年周恩来去世后,全国批邓。江青、张春桥在政治局围攻邓小平。整整一上午,邓小平端坐在那儿,闭着眼。散会时,他拂袖而去,说:“我耳朵聋,什么也听不见。”20世纪80年代初中英谈判,“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挟马岛战胜之威,傲慢如牛,冷峻如铁,对邓小平说:“你若非要收回香港,那只能得到一座空城。”邓小平则冷峻如钢:“空城也要!”铁娘子走下人民大会堂台阶时,趔趄一跤。后来邓小平对布什说:“我们用一秒钟解决了香港问题,现在让我们用一分钟解决台湾问题吧。”气魄如宇宙。

罗瑞卿死后,邓小平提议耿飚任国防部长,遭到军中多数将领反对。几个元帅尤甚。邓小平淡淡地说:“好吧,开个会,大家畅所欲言。”会议在京西宾馆举行。邓小平参加。会上炮火连天。唇枪乱掷。耿飚如同躺在手术台上,被众人解剖个淋漓。邓小平一言不发,末了站起来:“都说完了吧?好,就这么定了,耿飚当国防部长。”扬长而去,丢下一堂目瞪口呆的大员。

西路军

下黄龙山,便是通衢之地川主寺。一方面军和四方面军会师纪念碑就高耸在一座小山巅。碑身贴铜。据说在特定的季节里,夕阳回照,碑体大发金光。藏民呼曰“神碑”。岳父(编者注:作者岳父为前国家主席李先念)和四方面军离开松潘不久,北上,奉中央之命组成西路军,开始了他一生中最艰苦卓绝的一幕。岳父率三十军率先在靖远渡黄河,九军、五军跟进。后胡宗南封锁渡口,后续部队未渡。西路军深入不毛之地,与回回军队展开激战。

西路军失败有两个重要原因:

①不谙地形、气候。大漠浩瀚,无依托。回回骑兵如狂飙。天极寒。红军多南方将士,不适应。

②民族仇恨。自清末回民大起义以来,回汉结下血海深仇。红军以阶级为纲。回回以民族划线。纵是赤贫的农民,杀起红军来毫不手软。1970年我野营拉练到宁夏,亲眼见揪出一隐藏多年的反革命:是一极穷苦的农民,当年曾亲手活埋过六十多红军伤病员。全军将士喋血黄沙,用年轻的生命为革命成功写下了残酷的注脚。董振堂牺牲在高台城下,头颅被割下,在城头示众。20世纪80年代初我见到照片,触目惊心。一名红军女护士长,被回回钉在大树上,剖腹挖心。绅士围坐一团,饮酒。女红军雪白的裸体直到今天仍刺目。殷红的血直到今天仍流淌。

岳父不能看有关西路军的书籍和影视作品。那惨烈的情景一直噬着他的心。他曾对我讲:“石窝分兵时,我和李特、徐帅在山坡上开会,点着篝火,往下一看,真惨哪!密密麻麻,全是红军的尸体。”岳父语调尚平静,我心却悸动了。鼻翅发酸。1992年6月,岳父去世前某日,他说:“昨天夜里我梦见妈妈了。”我敢打赌那些天他曾梦回河西。年轻的孙玉清、熊厚发微笑着迎接他。还有那美丽的女护士长,依然白皙,莞尔一笑,飘然去了。钉死她的那棵大树现在仍屹立在张掖县委大院里,自她的鲜血浸入之后,树就枯死了。

近代中国两次走到悬崖边

9月6日,从日喀则返回拉萨。途中,我攀登雅鲁藏布江畔的柔启山。登上海拔4700米的顶峰,我俯瞰西藏大地。山很新鲜。江河饱满。太阳很近。长安很远。雪映蓝天雪更艳。好河山!我一寸一寸地苦恋着祖国的土地。我珍惜今天所拥有的。我痛惜昨天失去的。

岳父曾道:“毛主席什么都好,只有一件事做得不对:同意把外蒙古割出去。”我永远记住了岳父的话。一个国家强大,首先要有辽阔的版图。祖宗挣下这份家业,子孙没出息,守成不足,败家有余。到我们这一代,应龙行虎步,不勒燕然非好汉。我像江总书记一样把忧虑的目光投向东南。那个小岛在呐喊。一个民族在内战。再往东方看,那是美国。在美国上空,云成五彩,呈龙虎状。我暗暗心惊:“那不是古人讲的‘天子气’么?”美国人就要统治世界了。美国人深知,阻止一国崛起,最要紧的就是肢解它的版图。二次大战后它肢解了德国。英国曾肢解印度。冷战结束后它肢解苏联。现在又将南斯拉夫分尸。俄罗斯已死。美国对中国开刀。大陆和台湾都是美国全球棋盘中的棋子。

小小台湾,有可能改变世界历史进程。若我对台用兵,正中美国奸计。台湾回不来,西藏再出去。近代中国曾两次面临被肢解的境地,第一次是1840年由英国人发端,至1900年八国联军收尾,中国体无完肤。恰在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列强纷纷参战,中国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机。就在这段时间里,主宰中国二十世纪的两个政党——国民党与共产党相继出生。

第二次是从1895年到1945年五十年间,日本侵华。台湾先失,东北再失。“七七事变”后,中国大凶。这时日本犯了两个错误:发动太平洋战争,唤醒了美国这只沉睡的雄狮,此其一。日本原是循忽必烈灭宋的路线进攻中国的:由北向南,先取四川,把蒋介石逼到东南沿海。国民党吸取历史教训,倾全国之力发动松沪会战,竟使日本改变战略,变由北向南为由东向西进攻。蒋介石得以退守四川,倚天险,倚美援,也倚苏联,论持久战。如果日本军部不被胜利冲昏头脑,把战争严格限制于北纬三十度以北的东北亚地区,中国今天的版图难以想象。此其二。历史可一可二不可三。命运不会永远关照中国。

江西

毛泽东历来重视江西。他把此地视作他的后院。“文化大革命”前他特意来赣汲取营养和力量不算,还把他的警卫员程世清派到江西当诸侯。程世清是毛主席的警卫员,忠心耿耿。我在小学时就读过他的文章《跟随毛主席长征》。字里行间是煮沸的热血。我猜想毛泽东把邓小平发配到江西也是让程世清看紧他呢。程世清也确实这么做了。程世清是“江西王”,坏事做尽。1969年,毛泽东把芒果送给工宣队,各地蓬勃掀起迎芒果高潮。当然是假的,用蜡制作。爸爸时任宝鸡市革命委员会主任,亲往火车站迎芒果,小心翼翼地捧着走过十里长街。两旁是市民。一个个脸红得跟猴腚似的。在一团忠君的氛围中我偷偷地想:一个假玩意,如此兴师,不值。我敢打赌与我同思的人不在少数。而在江西则出了问题。程世清像爸爸一样捧着假芒果独行,路过贫下中农队伍时,一个青年农民突然以当地官话叫道:“假的呗!是个假家伙么!”犹如一颗炸弹投进人群。万人一片死寂。整个南昌城都吓得发抖。立即有几个解放军战士冲上去,把青年农民绑走。几天后,该农民被以反革命煽动罪处以死刑。听到这个故事,已是十年之后了。我所在的部队里一个江西籍的排长亲口告我。当时我俩在擦枪。讲毕,他眼睛微微发红,见我察觉,低下头去摆弄子弹。我看见一颗大大的泪珠滴在子弹上。我登时怀疑他与那个被杀农民的关系。俄倾,他拨出一颗子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一颗给王洪文。”拨出第二颗:“这颗给张春桥。”第三颗:“给江青。”他一直拨出九颗子弹,全给了当时最靠前的国家领导人。最后的一颗他明确说:“给程世清。”我的心不跳了。

三官阁过街楼

在三官阁过街楼左近,有一幅“文化大革命”时期画的毛泽东像。毛泽东着绿军装。红五星、红领章至今保留着血一样的颜色。毛泽东微笑着挥手,不知想把中国人民引向何方。因此地位于门头沟山区,偏僻,此画得以保留下来。我和胖胖驻足,凝视。我脑子里倒海翻江。毛泽东一生以反封建为己任,结果自己深陷在封建的泥淖中不能自救。他甚至扩大了这泥淖。他是有病的。什么病?“东方病”,又叫“亚洲病”。

亚洲病的根本特征就是专制主义。反映到领袖身上就是终身制和世袭制。领袖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把印把子握到底。老太阳落,小太阳起。印度尼赫鲁死了,就必须由他女儿英迪拉•甘地接班才行。甘地死了,轮到儿子拉吉夫•甘地。儿子又死了,又轮到儿子的妻子。北朝鲜金日成曾在他的“语录”中肉麻地夸奖儿子:“金正日同志是人民卓越的领导者。”金日成是五千年出一个。金正日是一万年出一个。在中国,蒋介石把宝座留给了儿子。在亚洲,凡个人终身独裁者,只要有条件,没有不走这条路的。令人兴奋的是,亚洲病开始向非洲和拉丁美洲侵袭。纵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南朝鲜,政权民选,大公司大集团仍是家族作坊。这一切的根子不在专权者,而在人民。什么样的人民选择什么样的制度。而什么样的制度又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民。一个作家说:“文化大革命”与其说是“人民公仆”兴起的造神运动,不如说是“人民公神”发动的造奴运动。人民深信“从此站起来了”,却唱着“万寿无疆”跪下去。在官场,必言:“大人栽培”;在民间,常曰:“小的不敢”。一部中国现代史,翻来翻去就是两个字:无耻。要敬许多菩萨,可怕;如果只敬一位菩萨,更可怕;一旦敬了一位菩萨,便不许再敬其他任何菩萨,那就十分可怕。

大连

美载此城!1966年冬,全国大串联,我和巫建兵、田迎庆、魏幼军等从烟台乘船来大连。孔有德、尚可喜、仲曦东、张万年都曾走过这条海路。三十年过去,记忆已不可寻,唯有大连火车站仍有较深印象。汽车可以一直开到二楼,为日本人建造。当时这类建筑罕见。后来看电影《兵临城下》最后一个镜头,国民党兵集体缴械,就是在火车站广场拍的,我一眼就认出来。“大连车站!”我叫道。三十年后故地重游。大连好得超乎想象。

①建筑美。近年来全国建筑业一片浮躁之气。尤以北京为最。“文化大革命”疯狂破坏文物,现在又疯狂制造假古董,仍是一种破坏。北京城几乎没有一件可圈可点的建筑。陈希同不仅被他的腐败行径钉在耻辱柱上,也被他所钟情的建筑物钉在耻辱柱上,因此他的耻辱无论如何是不朽的了。大连则每一幢建筑都像惊叹号。旧建筑端庄稳重,如老人;新建筑婀娜挺拔,像少女。北京的建筑像生过一打孩子的双乳松弛的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好好保护老的,好好建筑新的。老的不能新,新的不能老。女的不能男,男的不能女。

②自然美。大海是上帝的赐予,不消讲了。山也是一片葱茏,这不能说不是大连人的伟绩。日俄战争中,所有的山头都被炮火夷平,连草也不长,哪堪树木?二○三高地除了掩体就是掩体。而今,焦黑的土地全披绿衣。从大连到旅顺口的路上,山林密密,心喜。自然美不能赖于自然,而赖于人类。北京岂不美?却被人为地破坏。大连规定:出租车禁用夏利、面的,必须大宇以上,因此出租车也成一道风景。不似北京,街上一片屎黄。“面的”排出的屁弥漫京师。

③人美。早就知道大连姑娘漂亮,此次加以印证。举目则亮丽,回首皆芳草。我和胖胖在香格里拉游泳池游了一小时,进来了八位女性。或年轻欲滴,或稍年长,或带孩子,或傍大款,令人惊奇的是,竟个个漂亮。这是美国和法国的比例了。在京广中心泳池待一天,除了母猪笼就是黑牡丹,要不就是来个狰狞的大麻子,也是普遍的事儿。

安徽会馆戏楼

这是清代的建筑,气势恢弘。历时两百年,依然傲立。它虽然一脸沧桑,但比今天北京风起云涌的那些新建筑好看多了。今天北京的建筑,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建筑,可以说集全中国、不,全世界丑建筑之大成。

①北京建筑充满了“皇城根儿意识”。陈希同曾指示:北京建筑要发扬“古都风貌”,于是,不设计成大屋顶的建筑,一概不批。细细一想,“大屋顶”是什么?宫殿嘛。老百姓自古盖房子就盖不起大屋顶。用古代话说,北京人离皇帝近,“天子脚下皆顺民”;用现代话说,北京人离权力近,有“中心感”。北京人思考问题动辄以全国为视野,那份指点江山的气派常常令外地人汗颜。事实上这是自古以来的天朝心态一直未曾泯灭。反映到盖房子上就是拼命追求宫殿化,甚至连公共厕所也用琉璃瓦砌顶。北京的中心是故宫。现代北京是座放大了的故宫。皇帝没有了,故宫照样生存。故宫是面镜子。北京也是面镜子。它把历史上的咸阳、西安、洛阳、开封,全都浓缩到了一起。中国的大本营搬来搬去,可中国人却没怎么变。就像蜂群一样,总是嗡嗡地围着蜂王转。我还有一个发现:故宫很像陵墓。其实中国所有帝王的宫殿和他们的陵墓都是同时建造的。西方人把天国虚置于天上,东方人则把天国实埋于地下。因此东方许多最伟大的建筑都是陵墓,如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中国的十三陵。陈希同的“古都风貌”渴望盖宫殿,殊不知在今天营造的却是一座座大坟墓。越辉煌就越像坟墓。越像坟墓就越辉煌。北京的建筑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耻辱。

②没有文化。罗丹评述巴黎圣母院时说:整个法国就凝聚在这座大教堂里。吴冠中说:“我们每想到一个城市,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形象就是它的建筑。”今天北京整个城市就像满嘴镶了金牙的小商人,虽然金光闪闪,但一脸的没文化。我多次去巴黎。我住在北京。我在反复比较了两座城市的建筑之后悟出一个道理:巴黎的建筑是由艺术家设计的,北京的建筑是房地产开发商设计的。艺术家要的是美。地产开发商要的是钱。艺术家追求永恒。开发商只顾眼前。建筑是文化的折射。人类的全部思想都会在一砖一瓦上体现出来。古希腊文明如果没有古希腊建筑作陪衬,一部希腊史就像要坍塌的样子。陈希同会说:“东西方不同。我们学不了西方。”那让我们回到东方。日本和中国香港同属东方,日本的建筑比中国香港的好,可我们偏偏学香港。而且学的还是它最坏的。吴冠中说:中环广场怎么样?王府井的东方广场偏要做成那个样。这样一来不是香港回归中国,而是中国回归香港。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曾在天安门城楼上豪情万丈地说:“将来从这里望出去,一片森林般的烟囱,那么多好。”一位中央领导才说:“老北京原来连一根火柴都造不了。”这句话荒谬到极点。北京需要能造火柴干什么?巴黎也许不能造火柴,它难道就不是巴黎吗?中国人首创了把白瓷砖贴到建筑物外墙的做法,外国人还以为是把厕所的瓷砖贴反了呢。言下之意,这些建筑物都是厕所。因为没有文化,北京马路越修越广,塔楼越盖越高,车流越来越旺,四合院越来越少。天空越来越灰,日子越来越“黄”。我认为:北京现在是世界上最不适合居住的地方。我有四句评价:树种树死,水流水枯,鸟飞鸟尽,人住人亡。北京一位出租车司机的观点十分犀利。他指着东一堆、西一撮,毫无规则、毫无章法的丑陋的北京建筑咬牙切齿地说:“八国联军烧了圆明园,可陈希同生生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北京城弄没了。比帝国主义还可恶!”法国建筑大师安德鲁设计的中国歌剧院是个闪闪发亮的大鸭蛋,一屁股坐在故宫、天安门和人民大会堂的旁边。反对者众。有些中国建筑师甚至如丧考妣。我倒觉得这个设计很棒。设计本身尚属次要,关键是他的创意。安德鲁说:“中国人二十年后才能接受我这个未来派的设计。”

宏庙胡同

这条胡同离中南海很近。尽是破烂民房。百姓们居住条件虽差,但生活一日滋润一日。房屋赛狗窝,可出了门,一个个却衣着光鲜。正是晚饭时分,从各个院落里飘出来的菜香凝固在空气中。我们看见一个妇女将半锅白生生的大米饭倒进垃圾桶。我乍舌:“淫佚至此!”从一间民房走过,看见一个背着书包、扎两支小辫、十多岁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而来,未进门就大声问:“妈,今晚吃啥?”屋中传出妈妈的声音:“饺子。”小女孩倚门而立,脸上立即改变成一副恶毒的模样,狠狠地说:“又吃饺子呀!”宛如让她吃毒药一样。我如受剑刺。饺子是什么?那是几千年中国人的单相思。过年才能吃饺子。几个月前孩子就频频梦见它。至今我仍视饺子为精品,岂知在新一代主人翁眼中竟弃如敝屣。我不由得想起“大跃进”时中国遍地饿殍的惨象。农村死了人,埋葬以后必须要派人昼夜守候,否则立即就会被饥饿的人们挖出来吃掉。岳父到河南走了一趟,深谙民情,不停地讲坏事。有一天,毛泽东把他叫去。岳父走进毛泽东的卧室,毛泽东正懒散地躺在床上看书,说:“李先念,你是杞国人。”岳父不语。毛泽东接着问:“知道这个意思吗?”岳父答:“知道。开封西边有个杞县。”毛泽东说:“看来你读了不少书。”岳父说:“太原只够三天的粮食了。”毛泽东脸色沉下来,问:“送救济粮了么?”岳父答:“送了。可运粮车到阳泉又掉头开往济南了。”毛泽东问:“为什么?”岳父答:“济南只有一天的粮了。”毛泽东挥挥手叫岳父走了。那些日子,中南海仍举办舞会。岳父对我说:“文工团的姑娘瘦得皮包骨头,可还得装出精神的样子,陪老人家跳。”一次,毛泽东拉岳父陪跳。岳父忍不住叹息:“多好的人民啊。”毛泽东听到后一怔:“为什么?”岳父说:“你叫姑娘们把鞋都脱下来。”毛泽东道:“按李先念副总理的圣旨办。”姑娘们脱下鞋,脚都浮肿了。一按一个坑,半天起不来。毛泽东黯然,说:“以后你们都别来跳舞了。”姑娘们却说:“我们都想来。”毛泽东问:“为什么?”姑娘们答:“来跳舞,至少管一顿饭。”

豆腐池胡同

豆腐池胡同15号原是杨开慧父亲的故居,毛泽东年轻时曾在此居住。胖胖走近那扇斑驳的大门,于是也走进历史,叩门:“毛泽东在家吗?”一个多甲子前,此情景必然发生过。那时的毛泽东,是个满口湖南话的愣头小伙子。是木,不秀于林;是锥,未刺破口袋。他来到北京求学,学不成;谋事,事不就。教授们看不起他,同学们揶揄他。毛泽东一生不满知识分子,说:“知识越多越反动。”“文化大革命”中,知识分子遭受的摧残超过历代王朝。毛泽东心中不满的种子就是当时在北京种下的。他曾在北京图书馆当管理员,没干几天便被开除。蔡元培写信给一位姓蒋的老师:“毛泽东没饭吃,你给他找个差事,每月五块大洋就够了。”五块大洋便可支撑一个月,其困苦程度,可想而知。1949年,共产党大胜,毛泽东作为真命天子入主紫禁城。他在中南海下榻的第一个晚上,从床上失踪了。江青到处找他,竟发现他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月光透过窗棂将水银般的光芒洒在地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江青在他身边躺下去,温存地问:“老板,你在想什么呢?”毛泽东说:“我在想当年我在北平求学时的事情。那时我们八个湖南同乡住一间小屋子,晚上睡觉时,八人挤一张床,丝毫动弹不得。要翻身,都要事先通知身边的人。”

礼王府(西皇城根南街九号)

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南海古建筑有些微损,中办遂抓住这个机会大兴土木。岳父本不愿拆他所居住的摄政王府,一再嘱咐:“能修修补补就不要推倒重建。”岳父搬到西皇城根南街九号,中办立即把摄政王府夷为平地。岳父甚恼。后来他迟迟不愿搬回中南海,这也是原因之一。后来华国锋看中了西皇城根南街九号,想搬来,于是一个劲游说岳父搬回中南海。华说:“除了九号,我哪儿也不去。”岳父不愿搬,后经邓小平亲自拍板,才乔迁。华国锋搬进了西皇城根南街九号,直到今天他还住在那里。岳父搬回中南海后,岳母留下这几幢厢房做仓库。岳母开辟了其中一个套间作为书房。我当时在空军创作组工作,不用上班。我有一毛病:写东西必置身于艰苦环境中,豪华安逸的房间不出作品。每天早晨,我骑车来到这里,一坐就是一天。中午由宋兴东从食堂打饭送来。《广场》就诞生在这间房里。华国锋已搬进来,此房后面的空地就是他散步处。我在屋里常能听见前中共主席那橐橐的脚步声。脚步声很稳定,很沉着,我纳闷:这么稳定的步伐怎么还会跌倒呢?华国锋是山西交城人。交城、清徐一带的人有种植葡萄的传统。华国锋弄了几株葡萄伺候着。他把治党治国的精力转移到治理葡萄上来。那几株葡萄被他养得坚实饱满,着实可人。葡萄下立着哨兵,既监视葡萄也监视华国锋。某日早晨,我听见华国锋训斥哨兵:“我的葡萄怎么少了三颗?是不是你昨晚上偷吃了?”哨兵嗫嚅着承认:“是我偷吃了,首长。”我大惊,原来华国锋对葡萄的粒数还心知肚明!

礼王府(二)

1974年,在武汉大学图书馆旁的小松林中,我对小林说:“毛主席迟早会把江青抓起来,她干的坏事太多了。”李小林连忙用手捂我的嘴,说:“不许这么议论。”1976年9月,毛泽东撒手人寰。我把黑袖章戴了整整一个月。看见手臂上的黑袖章,我老挥不去那种感觉:它是“联动”的红袖章。1976年10月9日,我到北京看小林,她见我还戴着黑袖章,说:“还戴它干吗?扯下来算了。”“为什么?”“江青他们被抓起来了。”我大喜,却抑制住狂喜,问:“谁抓的?”“我爸爸和叶老帅。”

我了解的情况如下:最早启动这件事的人是华国锋。毛泽东去世才几天,他先到西皇城根九号来找李先念,说:“江青他们几个要闹事,你看怎么办?”李先念对华国锋不了解,不免警惕,反问:“你说怎么办?”华国锋说:“今天我来,主要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先念沉吟道:“那就开全会吧。”华国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要抓人!”李先念一拍大腿:“嗨,你说到我心里去啦!”

二人商定:华国锋去找汪东兴,抓住8341部队。李先念去找叶剑英,抓住全军。叶剑英时住西山,李先念去看望。二人进客厅,打开收音机,宛如地下党接头般地密谈。议毕,李先念说:华主席还有一层意思:事体机密,“四人帮”爪牙遍京城,找完汪、叶后即请他们自行布置,不必再串联。叶剑英频频点头。李先念前脚走,叶剑英后脚就去找华国锋再次商议。叶剑英在华国锋处得到肯定后,迅即动作,将京畿地区部队部署停当。李先念则依计向一些可靠的老同志“吹毛毛雨”。那些不眠之夜,外松内紧。李先念的护士小闻是上海人,长得极美,是王洪文推荐来。岳父曾问徐桂宝:“小闻可靠否?要不要把她看起来?”徐桂宝沉吟良久:“我看她是可靠的。”华、叶、李、汪这面摩拳擦掌,“四人帮”那厢则麻木不仁,沉浸在平和的气氛中。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

10月6日,汪东兴在中南海怀仁堂布下重兵,由华国锋亲自通知“四人帮”来开会。他们像企鹅般地呆头呆脑地依次而来,被逮个正着。怀仁堂里只有华国锋和叶剑英二人。面容肃穆。华国锋拿着一张纸宣布“罪状”,解放军随即动手。王洪文企图反抗,动作激烈,但被士兵们推搡几下后便老实了。张春桥一进怀仁堂就明白大势已去,一言不发。从那一刻起到今天,二十年他再未开口,据说声带已彻底坏了。姚文元则熊包多了,一看阵势不对,喊了几声警卫员,不见回音,连忙说:“我有罪,我有罪。”他连怀仁堂都没进去被押走。江青则是在二○二被捕获的。这四个人被押进汽车,绕中南海一圈后又返回,就关押在怀仁堂的地下室里,直到全国局势稳定后才送往秦城。华国锋怀仁堂得手后,李先念驱车前往玉泉山。旧的一页翻过去了,新时代真的开始了。在距离国务院九号院约三公里的宽街的一座院落里,一个矮小的老人咝咝地抽烟。叶剑英派叶选宁把“四人帮”被抓的消息告诉他,他毫不动容,只淡淡说了一句:“看来我可以安度晚年了。”

中南海小礼堂

紧挨勤政殿,与第四会议室一路之隔。原来主要功能是放电影。从毛主席开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只有两个嗜好:跳舞与看电影。“文革”中跳舞之风被禁,于是就改成单一看电影了。那时从香港进来的片子叫“过路片”,意即路过一下便走。到岳父家做客,最豪华的招待就是晚上看电影了。我平生看的第一部武打片《女拳师》,就是在九号小礼堂看的。毛泽东“文革”中就在这座小礼堂看电影,岳父也是。那时红卫兵攻击岳父是“大叛徒”,大字报在北门和西北门铺天盖地。晚上看电影时,毛主席一见岳父走进,就拍着自己身边的座位说:“先念呀,坐到我这儿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叛徒!”

中南海西北门

中南海西北门是我们出入最多的门。此门为中南海不甚重要的一个门,出此门向南,是大西门,那是最重要的门,毛泽东、邓小平、刘少奇过去都出入此门。去怀仁堂、丰泽园也出入此门。毛主席唯一一次单独走出中南海,就是通过此门。那是“文化大革命”中期,一天傍晚,毛泽东谁也不告诉,一个人走出大西门。在灵境胡同附近,被群众认出来。人们狂热地涌上来,簇着他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据后来目击者说,毛泽东不为所动,眼睛眯虚起来,凝视着西方渐渐沉下的太阳,脸上竟有一种似乎悲壮的表情。毛主席的卫士长听说毛泽东独自一个人出了中南海,吓得当场屙了一裤裆屎。

孙中山行馆

现为国家安全部内部招待所,一般不对外开放。赖北京安全局朋友贾伯伟安排,方得进。孙中山逝世于此。他的卧室很小,在一个旮旯里。只有一扇小窗。窗外是高墙。阳光吝啬。招待所所长说:“此卧室风水不好。孙中山被克死于此。”中国这套阴阳学如嫪毐的Penis一般粗壮。信便有,不信便无。时而硬,时而软。有时灵,有时不灵。乔良说:“韶山有王气。一走近毛主席故居,便见山绿水美,一股森森的寒气逼来。”蒋介石派何键挖了毛泽东的祖坟,按说王气该断,偏毛泽东气冲斗牛,如九曲黄水奔腾咆哮不可挡。这是风水不灵最典型的例子。亦有神秘不可解的。海南发现毛公山。除山形酷似毛泽东外,山下有“解放村”“爱国寨”,山背有“红星洞”“延安井”,俱是历史上就叫响的地名,是一绝。毛泽东更绝的是与“28”这个神秘的数字有关。繁体“毛泽东”正好二十八划,所以毛年轻时自称为“二十八划生”。毛泽东1893年出生,共产党1921年建立,这期间正好二十八年。从1921年建党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其中又恰好二十八年。共产党在莫斯科闹得正红火时也是二十八人,号称“二十八个半”,那半个是✕✕✕。国际惯例礼炮应放二十一响,毛泽东在开国大典时偏说:“放二十八响。”毛泽东最疼爱的儿子毛岸英在朝鲜牺牲时,正好二十八岁。古有“二十八星宿”之说,毛泽东莫非真暗合天命?

宝哥之死

宝哥真名叫陈永和,是台湾“四海帮”的老大。为人极为肝胆,义气干云。人虽羸弱,但昂然屹立于台岛黑风浊雨之中,名声特亮。他曾安排我秘密访问台湾,在国民党中造成“刘亚洲冲击波”,载入两岸交流史册。他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博,一晚上输掉两千多万美金,是我亲眼所见。1996年1月15日夜,我已入睡,忽被电话惊醒。得知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宝哥于当晚八时左右在台北被暗杀。当时他正在自己开的“海珍宝粤菜馆”内与朋友聚会,有两个蒙面人闯入,对准宝哥连发六枪,脖子两枪,心脏部位四枪,枪枪致命。“四海”兄弟们连忙把宝哥送往医院。他的生命力极为坚强,一直到近凌晨一点才咽气。我整夜不能入睡。快天明时,蒙眬过去,竟梦见宝哥被害的场景,泪水止不住流出来。宝哥与我交往已届七年。两情相悦,肝胆相照。他突遭意外,又死得那么惨,能不心碎!往事历历,更添一分悲。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海市蜃楼酒店,一个块头极大的人与他发生冲突,见他瘦小,不以为意,却不料他猛然跃起,抓起大理石烟灰缸砸在那人头上,鲜血长流。我见过无数台湾人,谈及宝哥,无不竖大拇指。他有着极好的人缘。他成名于此,也死于此。他曾说:“我没有敌人,若有,只有两个:过去是蒋经国,现在是李登辉。”1995年12月,在北京,他告我:陈履安和李登辉都来找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参选“总统”。陈履安反“台独”,李登辉搞“台独”。当然要支持陈履安,可李登辉是现任“总统”,大权在握,一旦拂他的意,“组织”和兄弟就岌岌可危了。李登辉心黑手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坚毅地说:“就是搭上性命,也不给李登辉做脸!”近来,海外盛传“台独”组织从日本重金聘了一批职业杀手入台,目标是反“台独”人士。宝哥对此并不在意,对我说:“台湾是我们的天下,哪有日本人来作秀之理?”竟不防范,结果在“四海”自家的根据地里,却着了别人的道,宁不哀哉!三年前,我曾送他一块印石,上镌八字:“国之大宝,四海归心。”那是我真情的流露。将来我要为宝哥立一块碑,上面仍刻这八字。宝哥,请安息。二十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那时我已年届六十。

虎跳峡

险!金沙江浩浩渺渺而来,在此处蓦地被横断山挤成一条细腰。金沙暴跳如雷,推开万仞绝壁,挣扎而下。一江怒水向北流。水势锋利如刀。黄河壶口瀑布扔头猪,下游捞起已褪光毛。曾有骡子跌下虎跳峡,不出一里,已成一副骨架。离虎跳峡尚远,隐隐闻杀声,如万马千军鏖战急。接近峡口,吼声震天。下到峡底,耳聋,只见嘴动,不闻话声。浪花迸射如雨,击人脸,生疼。十余年前,洛阳汉子郎保玉在此漂流,殒命江底。郎保玉因虎跳峡而扬名,虎跳峡因郎保玉而更出名。郎保玉原是洛阳一工人,家贫,听说外国人要来首漂虎跳,他奋起:“不能让外国人抢了先!"遂有壮举。离家时,与妻儿告别后,再不回头一下,一如当年荆卿。壮志不谓不凌云。但动机不纯心态不平,胸怀不宽,粉身碎骨已注定。外国人为何不能首漂虎跳?外国人首漂了中国人就没出息了?中国人该出息的地方多的是,用不着拿虎跳和壶口赌气。郎保玉勉强算条好汉。后来在壶口出现的汽车、摩托、自行车,统统混蛋。我们强大时就认为对方卑贱;到了衰弱的时候,自己又首先瞧不起自己。赖小平福,刚及温饱,便忘乎所以,欲当第一。做人应有大聪明。大国应有大气。今天科技爆炸,一日千里。

世界有三个市场:第一市场是发达国家的场地,他们以发明创造来赚全世界的钱,如美国;第二市场是购买专利进行生产,如日本;第三市场是房地产和股票投机生意,如香港。欲强大,必须进入第一市场。我们发明了什么?澳大利亚中国留学生有一发明:把硬币用一根线穿起来,在投币电话上反复拉动。不花一文钱,就可以把电话一直打下去。跳壶口,是爱国主义;漂虎跳,是民族自尊;穿大漠,是为四个现代化奉献。荒诞被当成庄严,甚至被当成神圣。我们荒诞了何止百年?朝鲜战争中,一位司令员回国向毛主席汇报战况。毛泽东请客,桌上有肉,毛泽东不吃。饭后端来苹果,毛泽东也不吃。司令员诧异,询问。毛泽东答:“你们在打仗。”司令员回到朝鲜,向部队传达,全军猴急。进攻某山头,平素打了许多次都冲不上去,这回战士们冲锋时高呼:“叫毛主席吃苹果!叫毛主席吃苹果!”一下就冲上去了。

我们民族血管里流着荒诞的血液。我们从小在荒诞的土壤中生长。大人变成孩子,孩子变成大人。孩子们从小被教育要为人民服务,结果长大了统统为人民币服务。某小学政治考试题中有这么个题目:我们区的区长叫什么名字?孩子们凭什么要知道区长的名字!他们知道那个如雷贯耳的模范的名字已经足够了。而那个模范相当可疑:他做好事不留名,却把好事桩桩件件记在日记里。除了教育,还有宣传机器。“四人帮”的宣传机器是天底下最坏的东西。人能被说成鬼,鬼能被说成人。大粪变成黄金。张春桥、姚文元整整欠下两代人的血债。中国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新闻:报纸上。其他地方到处是新闻。前数日,某电视台宣传一农村干部,村里发大水,十几个孩子被淹,其中有他女儿。他只救其他孩子,不睬自己的女儿。水势渐长,女儿大哭:“爸爸救我!”却不睬。结果十几个孩子遇救,独他女儿溺死。他抚尸恸哭。一村皆哭。电视前,一省皆哭。独我冷笑:这种东西,还有丁点人味吗?宣传个什么趣!说他是畜牲,便污辱了畜牲。畜牲比人强。

汉奸

背后这棵枯树兀自在风中呜咽。它已死去五十多年,但屹立不倒。整个庐山都在聆听它的冤屈。它曾是“神树”,保佑庐山。抗日战争中,日本鬼子进攻庐山,受到中国军队截截阻击,死伤枕藉,上不得山。有汉奸告密:毁掉“神树”,才能上山。于是日本人用飞机炸毁“神树”。汉奸领着日本人从小路攻上来。庐山陷落。汉奸比鬼子更鬼子。协助外国人残害自己同胞,从古至今,中国第一。抗日战争也可以唤作“抗奸战争”。抗日战争胜利了,抗奸战争正末穷期。“汉奸”这名儿也起得真妙。为什么不叫“华奸”?因为当汉奸的大都是汉人。汉文化是应好好反省了。最坏的主意是汉人出的。最好的山林是汉人砍的。最多的人是汉人生的。最不适宜的制度是汉人建立的。江青只能在中国,只能在汉族中产生,不可能在维吾尔族产生,也不可能在藏族、蒙古族产生。走笔至此,想起一个故事。抗日战争中,日军在河南烧、杀、奸、掠。有一个农村二流子也找来一身日本军服披上,拦住一个妇女欲强奸。该女甚烈,坚不从。二流子扑上去又撕又打,妇女反抗。相持不下。二流子终于开口,滚出一串浓郁的豫腔:“妮儿,你就从了吧。”妇女两眼一瞪,也用豫腔答:“咋啦?皇军也是河南人儿?”
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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