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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文] 池皓:忆父亲池峰城在台儿庄大战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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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3 22: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池皓:忆父亲池峰城在台儿庄大战前后

池峰城将军长子池皓先生,1988年写了这篇回忆父亲的文章,发表在《台儿庄大战亲历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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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峰城之子在父亲的指挥所 关帝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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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将领池峰城之子池皓与乜子彬之子乜书杰先生 在台儿庄运河边

台儿庄大战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电影《血战台儿庄》在全国上映,引起了我对父亲池峰城将军的深切怀念。

记得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军进犯华北,祖国处于危难中。战火在蔓延,不愿当亡国奴的中国人背井离乡向后方逃难,我也随着母亲从河北老家景县逃到山东曹州(菏泽)。

当时我父亲池峰城是26路军31师师长,在河南信阳驻防。我是长子,父亲很想念我,于是我离开了母亲被送到信阳父亲的身边。当时父亲军事繁忙,便安排我住在他隔壁的房间里,并由一位秘书照顾我的生活,同时教我读书。

31师驻地是一片很大的营房,父亲住在营房中央的2层楼上,周围是大操场,操场上天天有士兵操练,军号声、口令声以及拚杀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终日不断。有时夜间不时传来车鸣马嘶声,整个军营充满了战争前的紧张气氛。

我虽住在父亲的隔壁,但很少看到他。他太忙了,就是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是很少的。父亲爱打网球,只有在他打网球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每到这时,我便当了父亲的拣球员。

父亲中等身材,体魄健壮,尤其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使人望而生畏。听他说,中原大战的时候咽喉部受过重伤,险些要了命,伤愈后除了颈部留下一条伤疤外,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哑。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一名十分威严的军人。但他和士兵说话的时候,态度和蔼,有说有笑,高兴的时候还会给士兵哼两句二簧。

当时我还是一个贪玩的孩子,上午那位秘书教我读书、写字。父亲对我的学习非常重视,要我每天给他交两篇大仿,这也是我每天最难过的时候,因为我的字写得不好,经常受到父亲的训斥。学习之余大半时间是在练兵场上和官兵玩,有时学骑马,有时要他们的抢玩,如果我调皮,他们就说:“惠民(我那时的名字),看你爸爸来啦!”我马上变得听话了,可见我是多么怕父亲。

一天,营房来了一个大官,此人身材高大,又胖,在军装外面披着一件黑斗篷。我父亲陪着他巡视了营房,又看了士兵的操练,还召集军官训了话。他走后,别人告诉我他就是当时26路军的司令孙连仲将军。

1938年3月部队要去打仗,整个营房更加紧张而繁忙,父亲也没有时间看我的大仿了,我的功课也停了下来。一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他身边,态度特别和蔼。父亲说他要带领部队到前方去,把我留下来。我闹着要跟他一块去。父亲生气了,眼睛一瞪说:“我去打日本,你跟着送死去!”虽然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但态度严肃,语气很重。我好像懂得了情况的严重性,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但是父亲说:“我去打日本”这句话的神情、语气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在信阳住了几个月,母亲接我回到山东,正赶上曹州闹地震之后,人们都搭棚子在院子里睡觉。

后来,我大伯父从老家来了。不久形势紧张,我们一块又开始逃难。一路上马车、火车、船都坐了,路上到处是拖儿带女、失家落魄的人群。我们好不容易到了湖北省宜都县,找到了31师留守处,我一家住在一个大布店的后院,我也正式入了学。

在宜都,一天突然学校停课,说要上街游行。全县城鞭炮响,锣鼓鸣,大街上挤满了人,好多人打着小旗,喊着口号游行,说是庆祝台儿庄大捷。还有不少人拿着大红纸向我大伯父贺喜,人们欢天喜地,比过年都热闹,都说我父亲是抗日英雄。我当时和大人一样高兴,盼望着打败日本侵略者,再也不用逃难了,再也不怕日本兵杀人放火了。

在宜都住了不到一年,听说武汉失守了,日本军又要打过来了,我们全家随着留守处乘了十几条船去四川。在经过宜昌的那一天,正遇上日本飞机轰炸,母亲搂着我趴在长江对岸的大石头下边,看见很多飞机掷炸弹,有的用机枪扫射,机身上的太阳旗清晰可见。霎时江对岸宜昌一片火海,江中冲起很高的水柱,爆炸声、哭喊声,震耳欲聋,死亡和流血威胁着手无寸铁的苦难的中国百姓,直到天黑才解除警报,这是我逃难途中见到的凄惨可怕的场面。当天夜里,我们逆水向四川万县进发,不知走了几天,才到了四川万县,在一个山村里安下身来。

又一个春天,我随大伯父乘轮船从万县到重庆去见我父亲。父亲是在台儿庄打了胜仗之后,受到蒋介石召见而到重庆的。他受到了奖赏,并且当了30军军长。我和大伯在重庆一家大饭店里见到了父亲。大伯和父亲见面十分高兴,父亲对大伯说:“台儿庄一仗打得真凶,我没有被打死算是便宜了。我们伤亡不小,可是弟兄们的血没有白流,日本人也尝到中国人的厉害了。”他那沙哑有力的声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这次只短暂地相聚了几天,父亲仍然很忙,我和伯父回到了万县,父亲也重返抗日前线。

时间过去50年了,许多往事早已从记忆中消失,但在台儿庄大战前后,我和父亲分别——重聚——又分别的景况却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爱国军人,为了抗击日本侵略军,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爱我们的祖国是他一生的主流。正是这一思想引导他靠近共产党,在国共合作共同抗击日本侵略的8年抗战中,他掩护过不少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在北平解放前夕,在华北局城工部的领导下,父亲为争取整个北京潜伏的国民党军统人员走向起义的道路,也作出一定的贡献,因而北京市明确认定父亲为起义人员。

历史是最公正的,不管什么人,只要对祖国做过有益的事,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我父亲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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