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涨池 于 2017-8-8 12: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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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em]蔡元培一生贫寒,去世时连棺材都买不起,只留下一句遗言:科学救国,美育救国。
今年, 是我离开大学的第八个年头。 毕业后,我没有回去过一次母校。 读书时,也没有见过一次校长。
毕业后,我们生活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 我们每个人,毫无例外,都是无比的疲惫不堪。 我们怀念大学,更多的时候只是怀念自己的青春。 而不是学校的教育,或者关于读书的争论。
因为人世间,恐怕再也没有蔡元培时期的大学了, 同样,人世间再也没有蔡先生这样的校长了。
1
“大学不是贩卖毕业的机关,也不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是研究学理的机关。”
“大学生要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
1917年1月4日, 北京下起了雪,天很冷。 路上的行人都在回家。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北京大学门口,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身材消瘦的人。 他是蔡元培,新上任的国立北京大学校长。 按照惯例,十几个校役侧立两旁, 齐刷刷向他鞠躬致敬,空气变得很凝重。 突然,他扭过身来,将腰深深地弯下去, 然后给校役们鞠了个躬! 校役们呆住了,以往,这是从来没有的待遇。 那时候,北京大学校长可是内阁大臣。 衙门的大官员,根本不把校役这些下人放在眼里。
蔡元培22岁中举人,24岁中进士,26岁是翰林。 是当过中华民国的教育总长, 敢和大总统袁世凯拍板决裂的书生。 是那个时代地位最高的读书人。
可是在他眼里, 并没有高贵低贱。不管是政府高官,还是平民百姓。 只要是人,在人格上就应该是独立平等的。 都应该有独立的尊严, 蔡先生这一鞠躬,就是读书人最大的修为。
1917年1月9日, 蔡元培在就职典礼上。 正式发表演说: “大学不是贩卖毕业的机关,也不是灌输固定知识的机关,而是研究学理的机关。” “大学生要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 这个演说直接为大学教育定了永恒的基调。
在场的师生为之一振,大家开始议论: “蔡先生这是要和积累多年的陋习决战啊!” 是的,他们猜对了。 蔡元培来北大上任, 就是要把大学教育的陋习连根拔起。
大学不是混毕业证的地方, 更不是狗屁升官发财的阶梯。 而是做学问的地方,是为国家提供有识人才的地方! 只有扎实的学问才能带领中国走向未来!
2
“凡无学识,误人子弟之中外教员,一律开除,永不延聘!”
蔡元培上任之前, 北大已经走马上任了四位校长。 严复、章士钊、何燏时、胡仁源, 个个都是响当当的读书人。 可当时的北大是衙门学校,乌烟瘴气。 来此求学的多为官僚纨绔子弟,只为混张文凭, 毕业之后,靠文凭升官发财。 当时的北大被称为“官僚养成所”!
在校园,大家叫出生宦官家的公子叫老爷, 公子们上课还带着听差,上课铃响了, 仆人去叫:“请老爷上课!” 上体育课,教员们喊:“老爷们右转,开步走!” 下课了,老爷们就成群结队跑到 妓院吃花酒、打麻将。
蔡元培刚上任没几天,
教员张思秋拿来上学期的考勤记录。 “怎么缺勤的这么多啊?” “蔡先生,这几个缺勤的我们也管不了啊! 这是段祺瑞大谋士徐树铮的外甥, 这是大总统黎元洪的亲侄子! 缺课的老师是英法公使亲自指派的教员克德莱! 我们得罪不起呀!”
克德莱是驻法公使指派的教员, 他和徐佩铣、燕瑞博几个外国教员不好好教课, 整天钻进八大胡同的妓院喝花酒, 还美其名曰“探艳团”! 把校风搞得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蔡元培当即拍案而起:开除! “凡无学识,误人子弟之中外教员,一律开缺,永不延聘!”
要知道,蔡先生这个决定, 得罪的可是整个中国都不敢得罪的英法帝国, 克德莱找来英国公使朱尔典来质问蔡元培, 蔡元培并不买账,朱尔典就丢了一句: “看来你是不想当这个北大校长了!”
蔡元培冷冷一笑,横眉冷对! 朱尔典就用外交手段,向北洋政府施加压力。 外交总长伍廷芳给蔡元培写了几封信,劝他向外国人低头。 蔡元培只回了一封,赫然写到: “本校辞退教员全是照规矩办事, 丝毫没有什么不妥; 要是克德莱想打官司,那就悉听尊便。”
这就是读书人骨头, 政治强权我毫不惧怕。 但是谁破坏教育,我只有一根硬骨头, 一身浩然正气, 即使我拼了命,也要捍卫教育尊荣。
3
学问是最高的文凭,学识是读书人的通行证!
大学的讲台,唯一的规则就是读书人的学识!
1916年12月20日, 蔡元培还没到北京大学赴任, 就一个人跑到北京西河沿中西旅社, 拜访一位来自安徽的年轻人。 那位年轻人看上去很不靠谱, 每天除了睡懒觉,就是到处玩。 这个年轻人是陈独秀, 蔡元培知道他有晚睡迟起的习惯。 就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等。 可陈独秀根本就不想去北大教书, 只想回上海继续办《新青年》。
蔡元培就说:“你可以把《新青年》杂志办到北大校园啊!” 还对陈独秀说:你可以来当文科学长! 还给陈独秀伪造了日本东京大学学历。 蔡元培愿意用人格为陈独秀这样的白丁担保。
1917年,梁漱溟23岁,发表过几篇论文。 听说蔡先生在北大当校长,就把论文寄给蔡先生, 希望自己能够到北大读书, 蔡元培约他到校长室: “你的才华可以到北大当老师!” 梁漱溟说:“蔡先生,可是我只有初中学历!” “你可以来的,就当学术探讨交流好了!” 就这样,梁漱溟到了北大任教,成为一代大师。 梁先生到了晚年,还感谢蔡先生: “没有蔡先生,就没有我梁漱溟。”
有一位怪学问家叫张竞生, 搞了一本奇书,叫《性史》。 把房事当成一门正式的学问做研究! 被当时人们大骂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到了蔡元培这里,就一句话: “张先生的研究蛮好的,他可以来北大教哲学!”
这就是蔡元培办教育的魄力! 在蔡元培眼里,学历不重要,背景不重要。 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是有学问的读书人, 有修为,讲道德,有治学决心。 我就敢破格任用。
在他眼里, 才华是读书人的通行证, 真才实学才是读书人的脸面。
4
“兼容并包,思想自由”
大学就应该有郎朗的读书声, 有各抒己见的争论, 有誓死捍卫学术的决心。
蔡元培刚到北大赴任, 就在校门口贴上了任命陈独秀为文科学长的公告。 这看上去是一个很小的举动, 北大学生冯友兰却看懂了: “陈独秀是那个时代最激进的青年, 是敢说我不在研究室,就在监狱的大知识分子。”
蔡先生不单带来了陈独秀,还把争论也带到了北大!
当年的北大, 既有陈独秀这样激进青年人办的《新青年》, 也有以国学大师黄侃为首的守旧派 办的杂志《国故》! 陈独秀大谈民主、自由、解放。 黄侃等人向往魏晋风流,大谈魏晋玄学。
钱玄同上课大谈白话文的推广, 隔壁课堂上的黄侃骂声不绝, 一堂40分钟的课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批判白话文!
胡适大力推广白话文,黄侃就对着干。 有一次在课堂上,黄先生举例: “如果胡适太太死了,其家人电报一定是: 你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 这需要用11个字, 而文言文只需要四个字:妻丧速归!
胡适听闻,立刻回击。上课举的例子是: 前几天,行政院邀请我做秘书,我拒绝了, 如果用文言文肯定是:才学疏浅,恐难胜任, 恕不从命。 需要用了12个字,如果用白话文只需要5个字:不干了,谢谢!
国学大师辜鸿铭是一位怪咖, 都民国了,大清早亡了。 他还穿着马褂,戴着瓜皮小帽子, 留着辫子,像个腐朽不堪的前清遗老。 学生取笑他,他就反击: “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剪掉, 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的辫子, 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
许多学生不理解,说: 蔡先生不该把这样的老腊肉带进北大这样的学校。 蔡元培回复:我希望你们学辜先生的英文,并不是让你们学他的复辟。
陈独秀称赞蔡先生:“这样容纳异己的雅量, 尊重学术自由思想的卓见,在习于专制、好同恶异的东方人中实所罕有。”
当时的北大,群星璀璨,大师辈出, 有27岁的“胡博士”胡适,有拖着辫子登北大讲台的辜鸿铭。 有横眉冷对的鲁迅,也有敢骂袁世凯的章士钊。
这就是蔡元培的:“兼容并包,思想自由。” 誓死捍卫学术上的争论,包容不同的意见, 也包容异端。 学术不自由,中国就没有自由,没有包容,中国就没有未来! 这就是蔡先生的雅量,这就是蔡先生的气度。
有许多学者甚至认为,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只有两个大师辈出的时代, 一个是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另一个就是百花齐放的民国。 而文化繁荣的背后,蔡元培却是为大师提供争论舞台的幕后舵手。
5
“你要治罪,治我一个人好了!”
1919年5月, 爱国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政府。 结果事态演变成了打了章宗祥,火烧赵家楼, 北洋政府当即抓了32个学生。 其中有北大的学生20人。
得知学生被抓, 蔡元培从5月4日一直没合眼, 一直营救学生到5月7日。 反复和政府磋商,甚至放了狠话: “要治罪,治我一个人罪好了!” 他愿意用消瘦的身体,为手无寸铁的学生 提供避难所。
有如此担当的校长,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蔡先生一人了吧!
当学生被营救, 蔡元培立即向北洋政府提出辞职! 北京各个高校苦留蔡先生也是感天动地。 北京各校代表开会决定,以北大全校师生名义,呈请政府挽留。 各校同盟罢课后援:“蔡先生如一日不回,我们就一日不开课。 蔡先生不留任,北大全体教职员一起辞职!”
高校联盟代表团27人前往天津找蔡先生, 到了天津,听说蔡先生已返回上海, 又推举4位代表去上海找蔡先生。 这一追就是1000多公里。 这就是读书人的义薄云天,这就是读书人惺惺相惜。
有如此人格魅力的校长,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蔡先生一人了吧!
鲁迅性格乖张,孤傲,向来以不合群著称。 北洋政府把他从北大裁了,他的生活变得非常窘迫。
蔡元培倡导“潜心研究与冷眼观察”, 而鲁迅倡导自由主义,两个人观点大相径庭。 鲁迅在《无花的蔷薇》中点名批评蔡元培, 说自己和蔡元培气味不投,说蔡元培是“孑公” 说蔡先生是小仁小义,而蔡元培并不生气。
1927年,当鲁迅生活极为窘迫时, 蔡元培知道了,又聘任他做大学院特约著作员。 每月不用上班,给300块大洋。 只是不忍心看读书人受苦。 1932年,鲁迅三弟周建人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蔡元培知道了。又托人给他安排到了 商务印书馆工作。
许多知识分子说: 当今真正心疼读书人的,真正有度量的读书人,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蔡先生了!
6
求知不分贵贱,校门向每一个年轻人敞开。 校长不是官僚,校长室向每一个学生开放!
1915年, 大哲学家冯友兰20岁。 是从河南来到北大求学的学生,
1918年, 冯友兰要办一件事,需要北大校办开证明。 时间特别紧急,照正常手续办下来, 肯定是来不及了。 于是他放大了胆量,直接去见蔡校长。 他进了校长的院子,院子一片寂静。 校长室门虚掩着,没有一个保卫人员, 也没有服务人员,也没有秘书! 只有校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办公。
冯友兰进去说明来意,蔡先生就和蔼地说了句: “这是好事,当然要批证明书。” 然后写了一个纸条给他,让他拿到文学科去办。
冯友兰回忆: 他一个人坐在校长室,没有校长架子。 穿着长衫,贵为校长,仍然是一介寒儒, 书生本色,肃然物外的气象, 这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
办公室永远向学生敞开,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蔡先生一个人了吧!
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前, 北大就有招收旁听生的制度, 需要旁听生支付一学期两元的旁听费。 可蔡先生一来,旁听制度就更加开放了。
他说: “每个人都有求知的权利, 大学应该是对外开放的!” 蔡校长来了,北大不单有正式生、旁听生, 还有偷听生。 这些旁听生里有大作家丁玲、大作家矛盾、 大作家沈从文、大作家瞿秋白。 还有湖南来的毛泽东, 靠着旁听,许多学生都成为一代大家。
有个注册的旁听生叫曹靖华, 他旁听俄语,后来成为著名的翻译家。 每次说起蔡先生,都深情地说:“没有蔡先生,就没有我的翻译之路。 我是蔡先生的学生!”
可以说,那时候全天下的读书人, 都是蔡元培的学生!
马叙伦教授说: “蔡先生在的北大,校园有五公开: 一课堂公开,什么人都可以来听。 二是图书馆公开,什么人都可以来看, 三是食堂公开,什么人都可以来吃。 四是浴室公开,什么人都可以来洗。 五是体育场公开,大家都可以来玩。”
还有一次,一个叫王昆仑的北大学生。 问蔡校长:“我姐姐想读北大, 北大招不招女学生?” 女孩上大学,这在当时的社会可是离经叛道的事。 甚至还会影响一个学校的声誉。 而蔡元培却不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她敢不敢来?只要她敢来,我就敢收!” 就这样,王昆仑的姐姐王兰就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女大学生。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招收魄力的校长,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蔡先生了吧!
7
1922年,蔡元培以北大校长的身份去美国考察, 当时,学生们去码头上接蔡先生, 见蔡先生依然是一个人,仍然是一介寒儒, 不由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蔡先生依然是书生本色,身上依然没有一点架子。 没有随从人员,那么大年纪了, 还看上去像一个老留学生,一个人独自往来, 住在哥伦比亚大学附近的小旅馆里。”
在他眼里,富贵不重要,读书才重要! 如果一个国家连学术都不讲了, 那这个国家就无药可救了!
蔡元培一生颠沛流离,到了暮年, 却连一处住宅也没有, 学生们看着寒心,一直想着帮一帮蔡先生, 让他安度晚年。
1936年,蔡先生过生日那天, 当年北大他帮助过的100多名学生, 决定合赠一所住房送给蔡先生。 让蔡先生可以安度晚年,可是还没等住进去, 抗战爆发了。
蔡元培举家移居香港。 1940年3月2日,蔡元培早起时,摔了一跤。 3天后就在香港去世了。 消息传回正在抗战的中国,全国上下一片哀悼。 蔡先生生前可是中国最大的知识分子, 生前曾任国府委员、司法部长、教育总长、 中研院院长、北京大学校长、北京图书馆馆长等多重职务, 可谓“位高权重”。 去世时却无一分遗产,清贫如洗。 甚至连棺木,都是商务印书馆的同仁帮忙众筹。 “蔡先生一生都在资助别人,却连棺木都买不起!” 他清贫的让人落泪,清贫的让人敬佩!
如此清寒的读书人,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蔡先生一个人了!
那个时候国家很乱,国家很穷。 可教育却在蔡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手里,无比干净。 这些读书人,像命一样小心呵护着 那人世间的一点亮光, 生怕沾上一丝灰尘,生怕随时熄灭。
蔡先生去世后, 香港市民万人公祭。 蒋梦麟先生说蔡先生:“大德垂后世, 中国一完人!” 美国大哲学家杜威说蔡先生:“以一个校长身份,能领导一所大学, 对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以外,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人。” 梁漱溟说:“蔡先生一生的成就不在学术, 不在事功, 而只在开出一种风气,酿成一大潮流,影响到全国,收果于后世。”
蔡先生做过高官,做过校长。 可一生至始至终都是干净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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