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獻叢刊 【第 89 種】
.作者:池志徵、吳德功、施景琛、張遵旭 .原書頁數: 0096 頁
第八九種「臺灣遊記」 本書(一冊九六面五七、六○○字)為一集刊,共收遊記與日記各兩種,合題曰「臺灣遊記」。一為池志徵撰「全臺遊記」,係錄自「惜硯樓叢刊」。作者浙江人,清光緒十七年冬來臺遊幕,迄二十年中日之役起,始倉皇內渡。三載之間,足跡幾歷全臺;遂就其當時之日記刪削而成「全臺遊記」一卷。二為吳德功撰「觀光日記」,係臺灣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抄本。作者里居、略歷,見第四五種「實施兩案紀略」篇。日據臺灣初期,日人思以懹柔之法籠絡知識分子,於清光緒二十六年(日明治三十三年)春舉行「揚文會」,而作者即為應召參加斯會之一員。乃於是年三月八日自其家鄉彰化起程赴會,至三十一日返還。所記即在此二十四日中之開會、與宴、參觀、遊覽等活動。三為施景琛撰「鯤瀛日記」,係臺灣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鉛印本。作者福建長樂人,民國元年二月奉檄渡渡臺調查實業。在臺十八日,連同往返將及一月;所記即此一月間之行程與考察之所得。後附詩二十九首,多為與人交往酬酢之作。四為張遵旭撰「臺灣遊記」,係臺灣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油印本。作者直隸南皮人,民國五年四月以福建省長所派代表名義參觀「臺灣勸業會」並作遊覽。所記則為「勸業會」之內容及訪臺十八日間之經過。
1 弁言 2 臺灣遊記目錄 3 全臺遊記 4 觀光日記 5 鯤瀛日記 6 臺灣遊記
本書收遊記與日記各兩種,合題曰「臺灣遊記」。 一為池誌徵撰「全臺遊記」,系錄自惜硯樓叢刊。池君於清光緒辛卯(十七年)冬來臺,迄甲午(二十年)中日之役起,始倉皇內渡。三載之間,池君足跡幾歷全臺,遂就其當時之日記刪削而為「全臺遊記」一卷;舉凡山川之扼要、人物之蕃昌、風俗時候之奇異以及社寮險阻、民番雜處之情況,莫不記之,足為臺灣割讓前夕之寫照。 二為吳德功撰「觀光日記」,系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抄本。先是馬關和約成,清允割讓臺、澎,臺人力爭不可得,乃組義軍以相抗,卒以強弱之勢懸殊,全臺淪於日人之手。然自光緒乙未(二十一年)以來,臺民抗日之舉,屢仆屢起,頗使日人心驚膽慄,閱四、五載始得稍安。日人知徒恃武力鎮壓之難於收效也,思以懷柔之法籠絡全臺知識分子,遂於明治三十三年(光緒二十六年)春舉行「揚文會」,而吳君德功即為應召參加斯會之一員。吳君於是年三月八日自其家鄉彰化起程,十三日抵臺北。十五日上午開會,下午閱陸軍操演,十六日往基隆觀戰艦橫須賀號演放槍砲。其余諸日,除宴會及遊覽外,則參觀警察獄官學習所、制洋煙所、電火所、病院、商品陳列所、郵便局、兵工廠、鋸木所、度量衡調查所、測候所、法院、樟腦製造所等機構。二十六日離臺北,三十一日返抵彰化。「觀光日記」即記此二十四日間之活動。吳君頗好吟詠,故其日記中附詩甚多,雖其詩文並無可取,然日人之籠絡手腕與當時各機構之情況,尚足供研究臺灣史者之參考也。 三為施景琛撰「鯤瀛日記」,系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鉛印本。施君奉制軍松鶴齡之命渡臺調查實業,於壬子正月初三日(民國元年二月二十日)自福州乘撫順丸先赴廈門。更於初九日乘大仁丸渡臺灣海峽,次日抵臺北。十二日開始其考察工作。先在臺北參觀臺灣日日新聞報社,調查臺灣鐵路建設情形,訪問權度、專賣二局,嗣即往臺南參觀物產展覽會與教育展覽會;又赴打狗參觀港口工事,又赴阿堠參觀血清作業所及臺灣製糖會社工場,又赴大目降參觀糖業試驗場。再轉嘉義,參觀苗圃及竹器製造傳習所。再轉臺中,參觀葫蘆墩制麻會社及製造磚瓦工場。再返臺北,參觀瑞芳金礦、新店塯公圳工事、水源地、發電所、電話交換所、臺北監獄。最後訪問民政當局及鹽務機關,查詢臺灣財政與鹽務概況以及土地調查與改善市區辦法。施君在臺十八日,於正月二十九日(陽曆三月十七日)乘大仁丸離臺返閩。「鯤瀛日記」即記此一月間之行程與考察之所得也。日記之後,附詩二十九首,多為旅途酬贈之作。 四為張遵旭撰「臺灣遊記」,系省立臺北圖書館所藏之油印本。此記未言何年,但以記中所述事實考之,知為民國五年。是年,張君以福建省長所派代表名義於四月三日由福州乘新高丸赴臺。五日抵臺北,七日參觀勸業會。八日參觀工業講習所、農事試驗場、殖產局附屬養蠶所、臺北水源地、博物館。九日遊淡水、北投。十日參與勸業會之開幕式。十一日到臺中,先遊公園,繼即參觀物產陳列所、農會、水源工場、米榖乾燥所、米榖檢查所及附設帽子檢查所。十二日到嘉義,參觀製材工場,並遊神社、公園。十三日到打狗,先往阿緱參觀血清作業所及臺灣製糖株式會社;旋回打狗,參觀港口。十四日遊覽臺南諸名勝。十五日回臺北。十六日再觀勸業會。十九日遊基隆水族館。遂乘湖北丸於次日返抵福州。「臺灣遊記」即記臺灣勸業會之內容與此十八日間訪臺之經過也。 上列四記,皆有錯字,尤以觀光日記訛舛為多;多數皆已校正,間有無法校改者,只得姑仍其舊。(百吉)
全臺遊記…………………………………………………………………………池志徵(一)
池志澂 ·自序· 全臺遊記,清光緒壬辰、癸巳間遊幕臺灣刪改日記而作也。當時尚有番社紀聞略並臺遊雪鴻記二書。番社紀聞略專記生番風俗,雪鴻記則記臺南北歌樓舞館中事。甲午中日役興,倉皇內渡,友人見者頗為歎賞。惟故人陳子介石一見雪鴻記,則大為相責,謂余離家室、別友朋,浪遊海內外十余年,不著有用之書,而作此等冶遊誨淫之冊,即使膾炙人口,亦不過板橋雜記之流,何益之有!介石,我畏友也。余聞其言,且慚且感,遂即束藏不為人見。今已數十年,並番社紀聞略亦不知何去矣。 全臺遊記一書,當時相失者亦三十年。直至去歲遷居此屋,忽得諸舊碗廚破柵中,有紅紙里束,拆而視之,則亡兒鍇所書此記正楷,完全毋佚,不禁躍然。而雪鴻記、番社紀聞略終歸烏有。然後知筆墨存亡,自有定數在也。 臺灣東西長千二百里,南北橫五百余里,正面對小琉球嶼,背後與閩五虎門相對。當時此島未闢,宋朱子熹立五虎門,謂五百年後海外千余里有數百萬人煙。至明鄭克塽納土,恰值其數;此當時朱子亦以山川發源形勢決之也。近所設共三府、一州、十一縣,皆濱海邊地,尚不及全臺三分之二。中間平疇廣壤,可墾良田數千萬畝,如大坷坑、三貂嶺等處,亦可置縣治一、二所。稻粱菽麥年每三熟,瓜果菜菔大較內地數倍,此皆菁華積聚未發之故也。 大凡地之興隆衰敗,非身歷目睹之處,不敢率爾而記。以形勢廣闊,景物森羅,千山萬壑,猝難深究。余在臺三載,凡過其地者,必先睹其形勢,謂某處形勢將來必興,某處形勢今日雖盛、將來必敗。余昔時所睹形勢必興之地,聞今日已為日本人所興。嗚呼!我中國自有必興之地,中國不能自興,竟為異域人所大興;豈不痛哉!豈不惜哉!余甚怪當道諸公為國家割地求和,獨不想數百年前鄭氏納土經營艱苦,一旦以千里輕易讓於他人。噫!豈僅失計算哉,亦可謂無一毫國家之心術矣!今此地已非我有,則余此記亦歸毋用。雖然,有此記存,將來數十百年後我國有心人見者,亦知我中國當時原有此美地,不幸獨淪為異域,或亦痛哭流涕而三思之也!余年已八十,追思四十年前臺灣未割之時,繁華氣象,宛然在目。今日執筆而敘此記,亦不禁老淚之滂沱也!噫! ·全臺遊記· 池志澂 余少時讀藍鹿洲平臺紀略、魏默深戡定臺灣記諸書,謂臺灣土沃產阜,耕一余三,可富可強,可戰可守,輒慕然作海外之想。比長好遊,周歷數邦,然仍未至臺灣。辛卯客滬,有同州友人備營北臺,邀余同渡。遂自北而南、而東,三載之間,遍跡全臺。山川之扼要、人物之蕃昌、風俗時候之奇異以及寮社險阻、民番雜處、古來方輿所未載、人跡所不及者,類皆記之。 是歲十月二十日,由滬坐斯美輪船渡海。申初開行,二百里天霧,泊鞍子島。 廿一日雨,午霽,散步柁樓,回顧有島重疊如列屏,舟人告余曰:『普陀山已過,入大洋界矣』。巨輪鼓浪,黑煙滾滾,大有乘長風破萬里浪之意。快哉此行! 廿二早起,東南風,天氣甚和暖。午初,見前面雲霧中高山隱隱。舟人用遠鏡窺之,曰:『雞籠山離此僅二百余里耳』。南洋風浪甚險,此行兩日夜無顛■〈竹上頗下〉,亦幸也。申正到雞籠。雞籠三面皆山,北面臨海。山疊而雄,水綠而淡。滿山草樹,碧色如春,以地暖無霜雪故也。小划數十,望輪爭飛,人氣椎魯,語言莫辨。余偕友人上岸沽酒,洋樓客棧,闤闠諠譁,亦一熱鬧口岸也。 余聞臺北前僅八里岔一口有社船來往,其余叉港支河僅堪漁捕,今則八里岔淤塞,新添各港曰大港、曰後壟、曰香山、曰滬美、曰雞籠,皆為互市之區,而雞籠港門宏敞,盛潮水深二、三丈,四時洋船可泊,與福甯沙埕、烽火對峙,實南洋第一扼要,故帆檣尤繁多矣。其環列左右,十里為雞籠嶼,八里為桶盤嶼,左十里為獅球嶼,右十里為燭臺嶼、抬簥嶼,又十五里香爐嶼,又三十里鳥嶼、雞心嶼,又三十五里花坪嶼。港東多煤礦,設撫民理番同知兼理焉。磊石為岡,以防海寇。此地終年陰霾罕晴霽,是夜皓月濯浪,星河交輝,兩岸蟲聲猶作秋鳴,令人起悲思焉。 廿三早僱小划船上岸,坐火車至臺北府城。辰正上車,自雞籠山行二十里,有洞長里余,兩旁石壁皆奇形,車過其中,■〈雨上貓下〉暗險濕,聲隆隆然如雷殷,令人毛髮聳然。又二十里為八堵,又十五里為水返腳,換車焉。又十里為南港,又十里為錫口,各有票房,為各路貨客上下。再行十二里為大稻埕,下車焉。自雞籠洋碼頭至臺北府大稻埕,計程三十里,皆遶山曲折而行,谿谷奇宕,風景如畫。時已殘冬,田中麥穗、秧針,黃綠相間,猶是內地四、五月景象,則地之肥暖可知。 下車,僱東洋車入城。城內人煙尚不甚密,而街道寬達。男子無貴賤,不穿長服,喜搭紅綠辮頭,有重至七、八兩者。女子自七、八歲至十五、六時,亦喜盤紅辮。婦人喜豔服鮮花,裹足如弓,環以金煉,其大如鈕,行路聲琅琅也。屋宇多樓,牆瓦皆赤,此赤嵌城所由名也。 廿五早,偕友人散步城頭。臺北向惟淡水廳一城在新竹,舊轄延袤四、五百里。法夷犯順,沈文肅請設臺北府縣以固北路,林時甫太僕出家資築之。城周圍十里,環以濠河。濠畔密栽大樹,樹綠且雄。遠眺四圍,皆崇山疊嶂,中開平原,氣象宏闊,實為全臺收局,建城無逾此佳者。今雖悍陋,民氣初開,十年之後,當與粵東楚漢諸鎮同為華洋靡麗之邦;以形勢決之也。 廿六日遊艋艦。在府城南門外三里,淡水最大之鎮。居民數千家。有參將分司營署在焉。地當龜崙、雞籠兩山之間,沃壤平疇,溪流環抱,西至海口三十里,直達滬美,並有觀音山、大屯山為屏障,與閩五虎門相對。沈文肅疏中所謂:『淡蘭扼要之區、全臺北門之管也』。歌樓舞館,幾乎無家不是。俗重生女,有終其身不嫁以娼為榮者。此風不知何自始耶?嗚呼!地氣溫濕,人性自淫,宜開湖水以洩其菁華,宜栽大樹以收其亢氣。當道者何不一見及此耶?申末返城。 廿七出大稻埕,趁小輪舟遊滬美。大稻埕在府城北門外,亦淡水大市鎮,即前日雞籠來下車之地也。兩街數百家皆茶莊。臺北出產以茶、樟、靛、油、煤為大宗。每歲出茶可二千萬觔,而烏龍為最佳,美國人喜之。自大稻埕至滬美,水程四十里。即由洋大橋上小輪舟。大橋橫亙江中,長二百四十丈,以東路火東過江而設。橋畔夾板、小輪,帆筒如林。由內江往滬美、雞籠者由此上下。此間山水奇曲,大類我浙武陵、蘭溪兩處。若沿江數里,多設洋樓、密栽柳木,氣象更矞雄也。他年臺北大興,其必先在此乎! 午正到滬美。滬美民居數千家,皆依山曲折,分為上、中、下三層街。中、下市肆稠密,行道者趾錯肩摩,而上則樹木陰翳、樓閣參差,頗有村居縹緲之意。由街西出二、三里即港,俗所謂淡水港是也。兩岸南北皆山,中開大港,寬六、七里,水深三丈,兩邊暗沙圍抱,輪泊須俟潮出入。此雞籠以南咽喉也。港口舊有荷蘭砲臺。今外口北岸復新築西洋砲臺,甚雄壯。近又設水雷局、海關焉。 廿九日回府城。 十二月初二日,訪友人於新竹。新竹即淡水廳舊署,昔所謂竹塹埔是也,離臺北府城百五十里。遂復乘東路火車而去。十里至新莊;大村市,居民二千家,昔有縣丞,今移駐艋艦焉。十里,坡角。十五里,龜崙嶺;有街汛,兩邊皆山,火車上下,遠望逶迆如蛇行。十五里,桃仔園;亦大村市,有城堡,山水清奇,田土膏美,滿山十里皆紅豆,曉風夕陽,嬝嬝可愛,姚碩甫臺北道里記所謂江南道上行,即此處也。十里,坎子腳。十里,中櫪;有汛市,換車焉。十里,頭重谿。二十里,大湖口,一名糞箕湖。十里,鳳山畸;山甚平坦,兩山相隔數十丈,下臨大溪,有大橋橫跨兩嶺,車過其上,俯視村落,夕陽滿山,大有雞鳴樹間、犬吠雲中之概。再行十五里為新竹,下車焉。 新竹昔時圍竹為城,以避野番,故名竹塹。今則設官置治,畫井分疆,氣運大開,非人力所能遏抑也。自頭重谿、土耳溝以南至大甲溪以北為縣轄,即廳城為縣城。風俗、物候與淡水同,而民秀過之。內負崇山,外臨大海。濱谿設大甲巡檢,其余谿港十余,總以吞霄。中港源流為長,惟水淺難泊巨舟,故仍必以滬美、雞籠通互易焉。境內土地肥饒,人民沃衍,藍鼎元東征集所謂臺北民生之利無如竹塹,而二百年後竟著其盛焉。 在新竹二日,欲有事彰化。友人曰:『彰化在大甲谿南五十里,欲遊彰化,先過大甲谿。溪廣數里,發源內山,下多怪石。夏秋雷雨驟漲,駭流激湍,行人稱天險焉。此時水平,或可涉筏』。出新竹西門五里,曰牛埔莊。三里,香山塘。四里,下寮。三里,鹽水港。五里,老衢畸。五里,中港街,有汛。十里,山仔頂。五里,後壟街,有營,駐千總,稽查海口。宿焉。五里,烏眉港。五里,白沙墩。十里,吞霄街。八里,宛里街。二里,房里街,有城堡四門。約三里,房里,即貓里也。其山有貓里牛艍山,產礦油,甚大,昔從岩壁流出。又有玉山,亦在房里溪。山中晴霽,乃見峻巖峭壁疊白如銀,可望不可即。相傳前明鄭成功自率步卒往,至山麓,遙隔一溪,毒甚,涉者多死,遂止。再行十里,大甲街。再五里,即大甲溪。余來時適逢陰雨,守溪二日,竟不得渡,溪闊多藤,溪人織草為蓆,名曰大甲蓆。復留溪一日,遂返新竹。在新竹又二日,仍坐火車至桃仔園,下車一宿,遊大■〈山上坷下〉崁。 大■〈山上坷下〉崁在桃仔園北十五里,本野番出沒之區,闊約三百里。此地開闢,可墾良田數十萬畝,足置一縣治,直通後山。漫山遍野皆樟,大者合抱,氣甚芬烈,熬其質可為腦,有腦寮、腦局在,歲出腦數百萬,近設腦務總辦理之。出鹿亦甚多。出大■〈山上坷下〉崁,仍由桃仔園坐火車至臺北府城。 次日,復坐東路火車訪友人於金沙局。局在雞籠內山。距雞籠北十里曰七堵、八堵,凡十里至暖暖、瑞芳,二十里內皆金山。山氣磅磚蔥厚,左右岩溪,溪水映日,流砂閃耀。每日淘沙者約數千人。溪中時有山人小舟、伐木作薪、載往艋艦者。滿山奇花異草,綠陰繽紛,男女紅辮綠衫,歌唱自樂,真仙境也。又聞八堵山為產煤奧區,近有華匠濬煤井、倣西法以行之。又有硫磺產於金包里、冷水窟、大礦山、北投等處,距雞籠近或二、三十里,遠或四、五十里,皆為利源所在。臺灣精華多聚於北路淡蘭一隅,膏壤尤溢。是在官斯土者開其源耳。過此十里為三貂嶺,入宜蘭縣界矣。三貂嶺為臺北第一高山,自麓至嶺凡十里。當時嶺路初開,草樹蒙翳,仰不見天日。今則設關置戍,南逮蘇澳,荒榛灌莽,幾成坦途。 余在金沙局二日,出山由火車回臺北府,遂入撫幕。在撫幕四閱月,有在滬友人張君經甫為臺北商務局總理,邀余辦鐵路票房事。在商務局一年。 明年正月,張公轉薦余於臺東統營剌史胡公傳幕府。張公曰:『後山多生番巢穴,地僻人稀,風瘴較前山為厲,君願行否乎』?余曰:『當時之前山,亦今日之後山,有官司兵營以守之,何險之有』! 適有本局斯美輪船送澎湖鎮、安平府回署,遂乘其便。廿二日由雞籠上船。自雞籠至澎湖約二百里,皆弱水,波濤險惡。是月幸無風。 廿三日黎明過澎湖溝,水勢深凹,輪泊過此,必俟天明。東西闊百里,南北長數百里,文獻通考所謂水至澎湖漸低、近琉球謂之落漈,想即此也。余從舟中遠望,大小列島星羅棋布煙波浩渺之中,自成天然位置。已正到媽宮澳。澳深數丈,左右各島環列,中開一水,可出入巨艘。登高一望,外有西嶼為之屏障,內有新城、龜山、蛇山相犄角。近於新城復築砲臺,更得控扼當關之勢。夏秋臺洋風湧險惡,輪舶多於此寄椗,亦好口岸也。列島舊稱三十六,而實則有名可紀者五十有四,最大除大山島外則澎湖本島。澎湖島即媽宮島,有媽宮街、媽宮城在焉。周島七十里,居民二萬,大半皆漳、泉人,束茅為屋以捕魚,蓄豚飼雞為生。物產不甚豐饒,米麥棉粟皆臺廈接濟,亦海外瘠土也。而地氣溫暖,四時皆夏,海風悠揚,亦不甚苦熱。海畔多石花、鐵珊瑚、海風藤。山問皆巨石,怒突偃蹇,奇塊不可狀,然質不甚堅,不可施椎鑿也。康熙末朱一貴之亂,全臺淪沒,惟澎湖獨存。國家以澎湖克而鄭氏降,澎湖存而全臺復,謂臺灣形勢全在澎湖,故移總兵駐其地,而實則澎湖雖非全臺控制,而臺廈之衝有此巨鎮,果能設屯重兵,彼縱橫海上者又安敢越澎湖飛渡而絕無顧忌耶。在澎湖一夜,次早仍由原輪赴安平。 澎湖至安平一百五十里,即前臺灣縣也。昔曰安平鎮,今改為安平縣。同治十三年,海氛不靖,於安平之三鯤身造西洋砲臺。郡港無內澳,鹿耳門昔可容巨舟出入,今已淤淺,改泊四草湖。安平巨浪滔天,夏初南風時尤劇,俗名曰「湧」,排擊掀翻,響聞百里,天明即作,作時艘舶急駛澎湖或旂後以避之,雖泰西人之善駕駛,語及安平口無不目震心駭,此可稱天險也。輪船泊處離岸二十里,皆以竹排轉渡。排中設木桶二,放行李、坐人,往往遇湧有壞事者。此來日麗風和,雖有浪湧,亦不見其可畏。午正上岸。 臺南城大數倍臺北,其街市之繁華、民居之稠密、百物之便宜亦數倍之,而地氣太暖,風沙滿目,水土似不及臺北為佳。男婦老幼喜嚼檳榔,客來不奉茶,惟送檳榔。閭里詬誶,送檳榔數口即止。案檳榔即廣東雞心,粵人俟成熟取子而食,臺人於未熟食其皮,合蠣房灰、浮留藤同嚼,可避瘴氣。然三物合和,唾如膿血,亦惡習也。 次早過南門外,路值土人迎大王神,金鼓震地,香煙屬天。問之,則曰:『大王池姓,閩赤岸人也;此間最著靈異』。余遂入廟展拜,慨想遺風。嗟呼!凡生有功德於民,沒則祭以報功,義固然也。以我王事實雖不可考,二百年來,里社不沒其馨香,其必當時有實德感人者深矣。余與王同一本,遂欷歔久之。 次早謁臺南道顧公,遂留署。臺南地土鬆浮,民氣忙碌,似不若臺北之平疇廣壤。然帆檣鱗集,百物所聚,亦海外大都會也。臺北多山,臺南多水;臺北多雨,臺南多風。臺北之土堅而紅,故民風亦強而悍;臺南之土皆沙,故民風亦流於弱。然草樹鮮花、瓜菜茄豆,經年不絕,臺南北皆然也。 在道署二日,欲訪友人孫君巡檢於大武壟。地在嘉義、安平分界之區,藍鼎元集所謂通羅漢門阿猴林為南、中二路之咽喉者即此。向作盜藪,故設巡檢以駐之。次早出安平城,迤東北行二十里,時已薄午,遙見馬牛四來,百貨交集,讙呼喧雜,道路為塞,余不得已導輿夫叱路而出,蓋村民無巨市貿易,往往十里、二十里有地定期設市,而遠近售商者率以期畢集,昔人名曰市集,然不僅臺灣然也。入署見孫君,談綦久,留三日,仍回臺南道署。 查安平到臺東,尚有九站山路。過鳳山,即系番社,峭嶺竣溪,險阻異常,非多隊不可行。適胡公有餉船來在此,遂遣從人打發行李上船,余自起轎陸行。十二早出安平城,南行二十里曰大湖,市鎮甚鬧。再二十里曰阿公店,大市鎮,民居更稠密,有分司營汛在,惟風沙太厲,行路者目不能開,遂止焉。十三早,由阿公店二十里曰楠梓街,亦大市鎮,數里皆楠木,故名;入鳳山縣界。是日適市人迎會,蠻女■〈口尓〉衣紅辮,滿插香花,絡繹不絕,亦趣觀也。過此二十里,皆沙漠不耕之地,兩塘蘆荻黑暗如林,當時最為盜劫出沒之區。去歲,鳳山令李公嚴殺數十人,此風稍戢。再行六、七里,為鳳山縣城,止焉。 由臺北至臺南,過大甲溪即無山,至鳳山始有山,然亦不高。鳳山城小而形勢甚闊,東、南皆沿海,向稱毒瘴惡地,官其邑者皆不敢至;今則民番雜處,商賈雲集,亦臺南之屏衛也。 十四日出鳳山城,東行十五里曰林仔邊,地甚秀腴,清溪環抱,綠竹茂美,有三吳風。所見婦女皆水眼小足,瘦韻嫣然。過此皆溪,隔一里則涉一溪,深者渡以竹筏。最後一大溪,焦石嶒崚水浪洶湧,猝遇暴雨,多嗟滅頂。過溪為東港,宿焉。此日僅行三十五里,不啻六、七十里焉,皆以溪阻也。 東港居民數千,皆草戶,大半捕魚為生。鳳山沿海諸港,半多壅塞,惟東港水深二丈,商船便於出入,故繁盛焉。此地出蔗糖,多賤售我溫,以港口與溫海對峙也。 十五日,兩轎伕不肯行,遂止東港。是日適行李船到,丁哨官來見。午霽,步行海岸,見檣帆數隻,皆冉冉欲我浙行,令人起鄉思焉。 十六日,由東港行約五里,遙望對峙海中有一島,哨官曰:『此小琉球嶼也,離此約六十里,島中居民四百戶,男女二、三千人,地不產五穀,以捕魚雜種為生,恐宵小易於藏匿,近以屯兵守之』。案康熙時張給諫出使琉球記,謂由五虎門放洋過梅花所七日矣,今舵工上斗遙見東北一山,形圓卑如覆盂,四面無匹,心甚疑之;越日,因北風引舟南行,詢之土人,則曰小琉球也,北去日本,東出弱水洋,當飄蓬萊、扶桑,不知何日西還。若是,則小琉球當此嶼矣。再行十五里曰蕭家莊。此地僅十數家,皆蕭姓,然皆殷戶,出米甚多。再行二十里為石頭大營,即東州界,止焉。營官譚鎮軍以余統營幕府,即以官銜手版聲砲飭隊而迎。欲於次日上三條崙,譚營官曰:『去此數里皆番山險社,地僻人稀,非多隊不能行,必須敝營先飭知各分棚以便派差伺候』。遂勉留一日。 十八早,譚營官即派哨官一人、洋槍隊二十人、刀叉大旗對號各二人,護余上嶺。十五里至歸化門營,換隊焉。又十五里至六義社營,又換隊焉。又八里至大樹前營,止焉。營官歐君曰:『自三條崙至此,雖峻嶺,馬轎皆可行,過此四十里,凶岩峭壁,草木蒙茸,非番轎不能涉,故敝營半番兵焉』。十九日歐營官即備番轎一乘、番兵三十人,皆執槍矢以行。歐君復曰:『此去二、三里煙瘴甚厲,歲不見天日,六月非重棉不暖,公須含檳榔數口,以避氛焉』。番人每行數十步,輒長嘯一聲,作老鵩鳴,其聲甚裂,群山皆應。復前行數武,見高峰數重,果皆壁立,番人屢以指語。不能轎,遂下轎攀援而上,屢涉屢僕,不得已復命兩番兵挾掖而行。煙霧淋漓,十步之外不見人,鹿啼猿吼,遠近俱聞,如是者十八里到大樹林營焉。大樹林十里,兩旁皆合抱大樹,樹黑如山,人皆樹中行,兇番往往匿此以槍矢殺人,月必數發。番兵過此,砲聲不絕。屢以番語告人曰:『隔隔莫』,又曰:『麥溜溜』。隔隔莫,謂小心也;麥溜溜,謂快走也。再行十五里,為出水坡營,遂下嶺焉。下嶺較上嶺愈險且竣,余既不能步,只得面山背坐,閉目任扛。八里為溪底營。溪底亦為番社最險之區。溪闊數里,冬春水涸可涉,秋夏颶風暴雨,往往漂人入海。兩山石壁,皆作奇形。獮猿數百,見人不避。忽聞砲聲,群焉升木,林樹遂震震有聲。有一哨兵告余曰:『數日前有兇番於此殺二人焉』。時日未暮,陰風怒號,岩壁半黑,鴉鳥無聲,余心悚焉。今晚遂回舍溪底營。 十九日,出溪底營,四里皆海岸行,北風卷面,塵揚接天,怒濤拍岸,倒卷如山。回視昨日所過諸峰,或霧或日,皆矗立萬疊,不知昨日何以能過之。天地之色,至今日又為一變矣。十五里到巴郎衛。二十里到大竹篙,飯焉。又二十里到蛤仔崙。又八里到大麻里,亦大營,宿焉。 二十日,自大麻營復遵海而行,數里遙見野番數人,皆卉服佩刀、騎牛高嘯而來,余心復驚。哨官曰:『此皆已撫之良番,毋慮焉。前途山麓東西,茅穴纍纍,皆其寮社也』。余自十八日上三條崙,披凶茸、歷瘴毒,旁行四百里,上升崖懸,下墜壑眢,敻不見人,至今日茅荒沙渚,始遇島夷,則此行險苦可知矣。二十里到知本營。有番兵四人適殺鹿刺血而飲。李哨官留余午飯,遂煨鹿脯以待。飯後約行五里,遙見海中兩嶼對峙。哨官告余曰:『彼火燒嶼也,縱橫二十里,天清斯見,見者次日必大風;離此約六十里,居民五百余家,商船避風,間有至其地者。其一則紅頭嶼也。此嶼皆番族穴居,不知耕稼,以捕魚、牧羊為生,形狀無異野番,而性較馴。牧羊於山,剪耳為誌,無爭奪詐虞之習。民人貿易至其地者,攜火槍至,則知其能傷人也,輒望然避之。語音頗類太西洋,然實莫測其所由。統島周圍約五、六十里,島有高至六、七十丈者,而男女大小不及千人。光緒三年,恆春縣周有基嘗率船政學生至其地』。又行十里,則埤南大營焉。 埤南面山背海,土瘠砂飛,一州僅寥寥茅屋十數家,其余鱗比皆番社也。登高一望,茅芋盈丈,大海無涯,欲城、無可築之原,欲池、無可鑿之水,欲田、無可耕之土,而並無可遷之民。當時原屬生番荒島、人跡罕到之區,同治十三年,因琉球漂風難民為此聞兇番所殺,日本欲為復讎,而實則覬覦東州,朝廷始派大臣沈文肅討之。沈公以海途風信靡常,輪舟不能停泊,始議由鳳山、恆春鑿山而進。其途凡三出,而總以三條崙為通衢,然亦左山右溪,鳥道一線,側足乃通。余甚怪當時官吏拔山通道,斬棘披荊,縻國家金錢數百萬,僅開此三百里無益之岩疆,亦可為失計較矣。 入營見胡公。胡公勤核猛樸,吏治才也,而帶兵用人,非其所長。所統五營,南至花蓮港,西至三條崙,縱橫五百里,分紮三十處,共二千而實不及千人。嗚呼!海疆營制,壞不可言,而臺灣更甚。良以兵弁皆由內地脫逃而出,非昏眊即流活,無營不缺額,無兵不煙癮。聞胡公之營猶較全臺為可觀。竊嘆臺灣孤懸海外,鄭氏納土逾二百年,向第有臺灣、諸羅、鳳山三縣,彰化、淡水皆系後闢,自嘉慶中噶瑪蘭設官,且闢及後山矣,今則自蘇澳、岐萊、秀孤鸞、埤南以逮琅■〈穴弘〉、恆春,拔木通道,殫盡人力,幾及下余里,容髮儋耳雕蹄鑿齒之民皆得沐浴聖化,此亦天時人事所不容己者也。然而築砲臺、制水雷、調駐楚粵營勇,費已不資,而禍患仍出於籌防之外,蓋亦治之者不得其本耳。余嘗謂臺灣惟東州地瘠無可為,中南民氣忙碌,猶如日之過午未歸食者,而臺北山川磅礴、隆隆然如初日之升,苟得其治,未有不日興者也。而其大要在練兵、興學、理財、開礦、墾田。嗚呼!臺灣雖海外一島,然亦東南七省藩籬,昔人固多言之矣。故謂南洋之防莫先於防臺,臺灣不失則東南半壁屹若長城,臺灣若失則沿海諸省豈遂保百年無事乎?余此行首尾越三年,計五百六十日,三府歷其二、州一、十二縣過其九,越重溪十二,步高山九重,霧涉奔沙者十數日,計行千二百里,亦平生未歷之崎嶇,然亦壯遊也。遂記之。 ·(附)惜硯樓叢刊序· 共和甲戌之冬,雲從內兄木廠先生始創甌風雜誌,歲一周矣。於是又輯惜硯樓叢刊。首為方雪齋教授敬業堂詩校記一卷。雲故得教授所藏硯,因以自名其樓,而此錄又先教授之作也。方氏所著書已見於世者:有集韻考證,永嘉叢書本;韓集箋正,方校本;字鑑,陳氏湫濯齋刊本;干氏易注疏證,敬鄉樓叢書本;寶研齋吟草,道光活字本。其未刊者:有唐摭言、呂氏讀詩記、困學紀聞諸書校本,王右丞詩箋註、守孔約齋雜記若干種,雲欲為之別謀刊刻。次孫籀膏徵君顧亭林詩校記一卷,此作曾載神州國光社古學匯刊中,雲未之見,是冊得之徵君哲嗣孟晉先生,悉依手稿重校,與前雜誌所錄迥異,洵佳本也。次黃漱蘭通政詩葺一卷,為同社宋墨庵先生之所輯者。通政有江南徵書文牘,刊之敬鄉樓叢書;錢虜爰書一卷,未梓,蓋記咸豐十一年金錢會匪之變,當時咸稱實錄,固可傳也。次木廠先生補錄楊氏嘉所輯黃鮮庵提學遺文一卷。次宋平子徵君所作孫籀膏、陳介石二公詩序,為向六齋無均文集所未箸錄者,雲為別寫曰莫非師也齋文錄一卷。次平陽劉厚莊先生增補其鄉先輩葉篔林明經所著方國珍寇溫始末一卷,為有關於吾甌一時兵事,而其考據之精,得以補訂舊史之闕文,為足貴也。次青田端木叔總拔萃所撰其父中書君太鶴山人年譜一卷,亦木廠先生之所補輯也。次取臥廬先生所作全臺遊記一卷殿焉。綜此刻都凡八卷,是雲刊書之始,而校讎純駁,則非所敢論也。中華民國二十四年三月十日,瑞安林慶雲校記。
臺中彰化立軒吳德功稿 明治三十三年,臺灣總督府男爵兒玉源太郎閣下舉行揚文會。總計全臺舉人、貢生、廩生止余一百五十名。先期發柬,文曰:『啟者:以文會友,以友輔仁之義,是藉以敦世風、勵績學也。茲總督閣下定於本年三月十五日特乘公暇,會設揚文,搜羅臺疆俊傑之才,聿贊國家文明之化。惟冀諸君依題抒臆之外,總期各盡所蘊蓄,臨會投文,俾得有奇共賞。願賡同調,敢誇玉尺量才;毋秘爾音,豈乏金針度譜。是有厚望焉。耑此祗頌文祺』。又出三題:一、修保廟宇(文廟、城隍、天后等廟)議,二、旌表節孝(孝子、節婦、忠婢、義僕)議,三、救濟賑恤(養濟、育嬰、義塚、義倉、義渡)議。其文會宿構,備臨會面投。各地方官派引導會員,一路舟車免費。德功於八日稟辭師範學校長木下邦昌,翼日出發。 八日自彰化城起程。是日半晴半陰,中莊仔等處滿田大菜花,色白如銀。至柴坑仔,農人分秧,青蒼可愛。抵溪買渡,即景賦五律:早起乘輿出,春陰壓野埛。豆花千頃白,秧子半畦青。霧罩山疑隱,雲對日欲暝。一溪山水碧,忍凍渡孤舲。 午刻至湖日莊,岸上置停車場,飛橋跨溪,鐵軌絡繹,溪中鼓棹,甚盛景也。吟五律云:湖日莊頭渡,途間鐵軌橫。雨過新水漲,雲積遠山平。岸上飛輪越,溪中短棹撐。交通欣便利,商埠勃然興。晚抵大墩族親鸞旂家,見牡丹兩株鮮艷奪目,檜樹、側柏盆景十余種,蓋向內地商人購來也。爰吟牡丹七絕一首:魏紫姚黃數朵栽,含苞富貴結樓臺。人情最厭無顏色,故染胭脂點綴開。 十日,大雨如注。乘輿到大墩。至午,天氣稍晴,即賦所見:雨後郊原潤,春秧綠滿疇。煙迷村樹隱,水漲野橋浮。燕壘添新土,魚罾避急流。晴天當向午,縷縷爨煙稠。 午後,造縣廳學務課,吉野利喜馬引余同諸友謁知事木下周一。適學務部長武藤針五郎付信一封,令功引諸友謁臺北町田學務校長。時知事新建洋樓一座,鳥革翬飛,甚壯麗也。緣梯而上,板鋪五色花氈,四面皆以肖櫳木造成,漆光可鑑。各遞名刺,知事諭以明早親同出發,命吉野引導會員往北,一路行李交警官保護。禮畢而退,余即景賦五律八句:建瓦高瓴聳,登臨俯瞰危。雲梯鋪錦繡,月牖掛玻璃。排闥峰三面,環軒水一池。公余聊退食,徙倚樂委蛇。 日晡,散步大墩街外,見新墳舊墳纍纍,因憶戴萬生亂秋雁臣司馬殉難於此,吟七絕以弔之:此地當年舊戰場,登臨蒿目倍心傷。捐軀報國秋司馬,血濺荒丘草木香。 十一日,吉野君引導諸會員一日欲抵苗粟。是早雞鳴起程,天尚未曙。詠五言古風云:破曉晨雞鳴,輿夫促登程。孤星明耿耿,肅肅以宵征。相逢不相見,但聞人語聲。睡坐肩輿中,數里天未明。午刻抵葫蘆墩,街市熱鬧,亦設車站。沿途上下埤圳水分流,是為樸仔籬圳。即景賦五律:曉發臺中縣,人家植竹籬。葫墩新市建,雁社古風遺(雁里社土番尚多)。汴別東西派,溪分上下埤(前合為一,後始分之)。維新聲教訖,風俗化澆漓。 午後抵大甲溪畔,鐵軌絡繹,越嶺穿山,皆成坦途。但恐兩車相擊,覆轍堪虞。行人慎之。爰賦七言古風一篇:大甲溪路甚險巇,小徑狹仄難驅馳。嶙峋怪石屹然立,儼似鯨鱗作之而。大甲溪水波洪洶,萬派匯流行人恐。忽遇颶風天末起,木根搖動天泉湧。近來荒地盡交通,橋梁橫掛如長虹。鐵軌絡繹接對岸,車聲軋軋音玲瓏。坦坦蕩蕩直如矢,穿山越嶺平如砥。從此往來無病涉,較勝濟人於溱洧。 既抵烘爐崎,石徑迂回,峰巒屹立。即景賦五言一首:路作之而狀,崎嶇石徑多。懸崖如勒馬,疊嶂似旋螺。糾葛蘿牽屋,槎枒樹折柯。負薪村女秀,逐隊唱山歌(近山粵女赤腳負薪,唱和山歌)。 越烘爐崎,多行山路。西面一山,橫亙途中。村女荷樵,行歌互答,皆男女相悅之詞,其音甚淫蕩也。至三叉河,惟荒店數間而已。即吟五律云:纔過烘爐崎,三叉路繞河。溪深橋益險,徑仄石偏多。數里余荒店,漫山雜野蘿。停輿聊少住,側耳聽樵歌。 下午抵東羅園,青山四面環繞,中開大湖,泉水涓涓,灌溉稻田。民皆粵籍,傍山為屋,鱗瓦整齊,足見民物豐阜。吳孝廉芸閣故廬猶在,其人傑之出,殆由地靈矣。即在輿中橫手板賦五律四韻:三叉河過後,直抵東羅園。四面峰環屋,幾彎水繞村。納涼疑嶰谷,避地儼桃源。傍晚夕陽照,林間鳥雀喧。 薄暮行抵苗粟。西畔大山,有帝國陸軍大隊及聯隊封塋,高樹木華表。回憶乙未黑旗統將吳彭年(字季籛)駐軍接戰,管帶袁錫清、幫帶林鴻貴戰死之事,爰賦五古一篇以弔之:薄暮抵苗粟,漫山舊戰地。封屍為京觀,新塚何纍纍。回憶五年前,兩軍奮擊刺。袁林二兵弁,爭先罔回避。滿身中槍砲,鮮血灑鞍轡。大軍奪東山,遍樹蝥弧幟。我今乘輿過,觸目心膽碎。遙見帝國軍,華表特標幟。黑旗諸將弁,遺骼埋何處。安得有心人,搜尋泐名誌。 是日行八十里,抵苗粟街,幸天氣尚晴,時夕陽在山,人影散亂,未得造訪劉牧亭。同行楊君惟吾代賃旅館,不甚清潔,然匆匆投宿,未暇擇也。夜詠五律云:隴畝下牛羊,山頭掛夕陽。僕夫嗟況瘁,旅館嘆淒涼。蒸飯柴根濕,鋪床稻稿香。更深猶不寐,欹枕夢家鄉。 十二早,天意欲雨。予坐肩輿中,見地勢兩山相夾,而良田萬頃,澗泉崖溜,足以資其灌溉。且大廈鱗排,石路里許,其富庶之家已可概見。口呼五律以紀之:碧瓦朱欄外,東西夾兩山。炊煙迷還岸,曙色壓魚灘。石古雲頻起,天寒雨欲潛。秧田溪澗繞,流水響潺潺。 出苗粟里許,即通車橋,輿夫不敢過,竟越溪徒涉,由後壟舊路而來,依然如昔日飛砂迷路,細雨霏霏,海風卷浪。予坐肩輿中牙齒欲震,因賦所見:破曉苗街發,旋經後壟來。漫山無草宅,遍地盡砂堆。日隱風加急,天寒雨欲摧。羊裘猶透冷,忍凍過宕隈。後壟山行盡,即為中港渡。僕夫置肩輿於舟中,予坐輿上,頃刻抵岸。時天陰日隱,以時計觀之,適當午刻;因吟五古以詠其事。詩云:抬輿置舟中,舟在水上浮。一身佔兩便,乘輿亦乘舟。 下午申刻抵新竹縣,夕陽下山,同楊君惟吾、賴君君選先到水田賃旅館寄宿,予亦隨伴入寓,未得造訪昔日知交也。 十三日大雨,乘肩輿抵鳳山崎火車頭,呈驗憑據,即登火車,免輸車費。九點發車,路上停車添炭數處,至十二點抵大稻埕。火車敏捷如此,因詠五古云:新竹抵稻津,辰發午即至。儼似費長房,符術能縮地。旋轉任自如,水氣通火氣。水火交相用,繫易佔既濟。逐電迅追風,敏捷勝奔馳。舉重有若輕,便捷兼爽利。下車艋舺渡辜君耀星樓上,望見舟子將船泊在樓下,引入樓中午飯,禮意慇勤,真所謂他鄉遇故知也。 下午,吉野君引到稻新街,門上貼學士公館條,役丁將行李搬入樓上。床帳皆新制,每床紅氈五件。器具、洋燈、茶湯俱備,廚房伙食豐腆,即授餐適館意也,會員有賓至如歸焉。 十四早,計臺中會員十八名,吉野君引見本縣知事木下周一,適出門拜客,各投刺請安。予再謁村上知事,三谷君引率入見。諄諄問臺中安靜否。知事雖卸篆,猶問懷於舊治焉。並諭以黃玉階請開天足會,甚合本意,但願會員實心開導,俾全島婦女喜悅聽從,幡然改觀,未始非維新之一大事也。 十五日上午九時,三縣紳士齊集淡水館,即前登瀛書院也。中堂懸金字「揚文會」匾,楹柱簪花,紅白相間,五色揚文會小旗密佈,春風蕩漾,搖曳生姿。堂上列古松等盆景,甬道兩邊栽植異卉名花,多自內地運來者。堂內客廳鋪設錦茵,西洋椅棹上掛自來火燈。司賓者各濟濟款洽。鐘鳴十下,兒玉總督閣下駕臨,靜肅不動聲色。俄而砲聲千響,司賓者引導上藏書樓。樓上燈彩,金碧輝煌,各種名花或剪綵而成,或折枝高插,更有兩地瓶插兩松柏,枝幹蒼古如蟠龍狀。於是紳士坐定,總督朗誦祝詞,後藤民政局長亦演說云:帝國皇統一系,國祚興隆,與天壤無窮,迄今二千五百年,金甌無缺,國運之振興,教育之進步,漢文自王仁齎入,釋教自印度流來,泰西文學亦喜為採納,皆能與之融和而得其要領。余非不知漢文之高雅優美而欲廢之也,惟先示以易知易學之方,故首教以國語,繼公學校、師範學校,將來文運長進,更設專門學校以期鞏固利用厚生之根抵,養成有用之才。此次之揚文會即發揚大人之學,即大學之道。大學言明德新民,又曰格物致知,湯言日日新,康誥言作新民,無非欲使人格考窮理,使德業富有日新也。爾等皆博學之士,歸去當教迪後進,庶無負督憲表揚文之意。讀畢,臺北廳總代李秉鈞、臺中總代莊士勳、臺南總代蔡國琳、宜蘭總代李望洋高誦答詞而退。於是下樓,各行照像,即上席開筵,總督同民政局長、臺北縣知事村上義雄、臺中縣知事木下周一、臺南縣知事、法院諸官長居中陪宴。嘉餚美饌,酒醴笙簧,備極盛設。宴畢,日已晡矣。總督令吉野君引導往閱陸軍操演。初閱陸軍宿舍,十人一房,會員行過,各起立行禮,肅嚴無譁。曹長引出排隊,各手執隱倉槍,腰帶炮子袋,以革帶系刀,背佩獸皮製四方袋。其號令進退步伐,皆有紀律,洵為節制之師也。旋引閱騎兵。其馬匹皆獨逸式,隊長號令,馬行如旋風馳驟,桓桓糾糾,實一隊勁旅也。閱完,鐘鳴六點,回寓。爰感賦五古以紀之:時經滄桑變,詩書都欲焚。戎馬倥傯後,誰與講典墳!兒玉大爵帥,勝會開揚文。先期折柬招,延聘禮意勤。三題令建議,各暢所欲云。授餐兼適館,旅費厚頒分。縻金萬余圓,曠典世罕聞!三縣紳士集,衣冠盛如云。遜荒諸處士,吐氣揚眉欣。金碧輝華堂,轅門車馬紛。新宴開燒尾,綠螘酒初醺。木杯盡金泥,榮寵逾紐纁。午後閱武庫,操閱陳陸軍。文王歌棫樸,魯侯詠藻芹。學術細演說,開道心孔殷。叩首告辭退,天氣日欲曛。 十六日,引會員駕火車往基隆觀戰艦。火車所過五、六站,穿山而過,對面不見人。最後一洞約四里許,即到基隆。臺北至基隆四、五十里,火車兩點即到。由小船上艦,約二十余層之梯。艦名橫須賀,蓋日本國第三等末號戰艦也,長約三百步,闊約四十多步。首尾安大■〈月良〉二樽,名曰鋼線砲。艦中置大砲數十樽,煙筒二枝,桅三枝。時管帶官命海軍操演,如對敵狀,各演空槍數十響。尋而二人假為中傷跌下,命苦力縛繩抬起,軍醫隨時療治。忽見艦中大砲發數十響,煙滿艦中,不辨人物。旋又出魚雷一樽,大約丈余,值二千余金,蓋入海以擊敵船也。午刻,以什錦點心請會員。是日,細雨濕衣,海浦泥淖滑滑,人欲傾跌。再駕火車回寓,日已傍晚。 十七日午前九時,會員齊赴淡水館。時大雨如注,各乘人力車,下衣多濕。通譯員岩元同吉野利喜馬引導至警察獄官學習所,見所長湯目保隆。所內洋樓一座,四面窗牖玻璃明亮,中分四室:舍監室、事務室、會計室、受付堂。上有走馬樓。外環以女牆,如雉堞狀。階砌以石,清潔異常。通姓名畢,所長引率閱警察宿舍。下鋪地板,離地三尺許。兩邊宿舍十余間。床以鐵枝做成,紅氈布被,亦清潔。中留甬道。屋脊上高三、四尺,兩邊玻璃窗,以通空氣,且光明異常。小折而南,為練習武藝所。坐定後,所長令鈴木練習生等打拳,連環攀倒,撲地有聲。演數回,令操伏地繩、捆縛繩、非常繩、土匪捆縛繩等法。旋而陸軍伍長拔刀揮令,練習生操演,步伐整齊,一視伍長號令,無敢疏慢。令進立開連環砲,旋令退而屈膝,亦開連環砲,雖無入子藥,亦簌簌有聲,如臨大敵。然伍長亦收刀合鞘,又令練習生頭戴鐵線面具,兩手束皮囊,以皮肚圍之。初以二人擊刺,尋以四人乃至八人兩相四打,竹拳之聲震動耳目,蓋觀其所打止頭、手、腹三處,有物以護之,雖猛撲不傷皮膚也。操演一時久,引到練習生讀書處。左邊一學堂,是獄吏生練習所,玻璃窗光潔,椅棹齊備。中懸一匾,文曰「至誠」,兒玉爵帥手書也。右邊一學堂,是警察生練習所,玻璃窗椅棹一樣。中一匾,文曰「盡忠」,後藤民政局長親題也。所長令舌人一一指陳,引入中廳,排列果子、點心、煙茶,予同諸會員四面環坐。尋告辭而退,各官吏肅立以送。 出練習所門百余步,轉過一橋,岸上相思樹青蒼奪目,是為製藥所。洋樓屹立,下分四室,中梯作兩折,紆曲而上。梯級至樓上,皆鋪花氈。東邊客廳,四面玻璃窗,翠峰環拱,瞭如指掌。所長由西邊宿舍出接。通問後,引率會員到制洋煙所。初閱原料,紅塗、烏塗數十箱。再進貯煙膏所,列百余桶。苦力工每日向各桶以篙攪之,恐其發霉也。出門,觀熬煙所,止見煙氣上騰,水聲鼎沸,不知火由地下鐵管引入鼎內也。蓋鼎雙層,中空,兩邊夾以兩鐵管,火由鼎中而入也。水亦由管入鼎,可放可止,甚為靈巧。又用機器將煙塗煮勻,取入器中,用鐵器絞之,如榨油然,煙漿自四出,以鐵管引入各鼎。輾轉數鼎,而後熬膏。每一鼎日可熬八百左右兩。計制煙職工百余人,可供全島人之吸,不亦簡而該哉! 又進觀電火所,置二鐵爐,日夜用土炭五千斤左右。日則燒炭以熬煙,夜則以燃電火也。電火用兩鐵車,一輪轉動,用皮帶牽動彼輪,二輪互轉數次而火由鐵管引入電燈。燈中數條白金線漸紅,而火即發矣。鐵管數枝:一分燃總督衙門,一分民政局衛門,一分測候所、衛生所等處也。 出制煙旁門有二大井,大有六、七尺,四方。而屋上置大桶一個,以鐵管引水,自下而上,以分灌數處,殆自來水之制歟。 製藥所對門即為衛生課。內貯各種藥水。衛生員以清水二礶平等,一置濁水少許,其水隨即變色。又用水放藥水少許,水即變紅。尋以他水滴一點,其質收合為一,以玻璃管攪之,水即變黃色。並取民制下等煙膏化之,其水黑而不變;以官制之煙化以藥水,即變為乳色。誠以官制之煙無毒物以雜之,吸者可以無病焉。又以白糖雜炭酸水,更以他藥水少許滴之,其糖即自燃。化學之理奧妙如許,格物之功,烏可廢哉! 十八夜,設宴於淡水館。會員午後五時齊集館中。樓三楹,張結戲臺。樓上、樓下簷際,紅燈珠排,約千余盞,用火藥引心,聯絡如牟尼一串。黃昏時,信砲三響,千燈齊明;堂內電燈亦一時同發。司賓者引會員並在地之紳士,不在會者亦與宴焉。兒玉總督、後藤民政長官、各縣知事及各衙門官長陪宴。席辦西洋料理,各人分食,多乾燒類。几上列山東蘋果、嶺南蜜橙、本島芭蕉諸果,雜以古瓶插列名花。碟上假仙桃、紅柿,無異天生。萄葡美酒,貯以玻璃杯,詩所謂「美酒葡萄夜光杯」者,殆類是歟!宴畢上樓。 樓上戲臺,金碧輝煌。女戲劇首齣演「壽鶴稚松」故事,蓋宮內逢一月子日行宮丁拔稚松之式,取義長生延壽也。二出演「兄弟復仇」。建久四年,伊藤祐成同弟時致各有愛妾,曰虎、曰少將,同往弒殺工藤祐經,以其父為祐經所殺,故復仇也。一班女戲,皆選內地藝妓,年可十七、八,明眸善睞,靨輔承■〈鱹,骨代魚〉,濃纖得中,修短合度。其行也翻若驚鴻,婉若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子建之賦洛神,何以過之!至其管弦之合拍,歌喉之婉轉,猶其余事耳。時皓月已上,漏響三更,坐客無一散者。諸官長亦陪觀,誠所謂與民同樂也。 十九日午前九時,滿天雨意。吉野君引率會員往病院,見院長山口秀高。中廳坐定,後藤民政局長諭云:『國家以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苟無人民,即是無國家。所以本國以養生為重也。人而不知養生,則飲食起居不得其宜,則人之精神不固焉。不知本島何以輕視醫士,未聞有專家請求者,亦在上無以鼓舞之耳。本國醫學士為國家出力者甚多。由醫士置身通顯者亦難更僕數。試看本島醫學候補生將來出身必比尋常學校較優。爾等會員系是明理之人,歸去必開導,令聰明子弟入醫院練習,他日可為國效力焉』。 言畢,高聲唱「揚文會萬歲」!揣其一片婆心,蓋欲使諸會員以開導民人也。尋令舌人引閱上等病院,計十三棟,床椅西洋式,工致絕倫。房鋪地氈,病者各著看護婦伺藥湯。上等病人每日金貳圓,中、下遞降之。遍閱配藥室,玻璃器具,難以枚舉,藥品雜列,各種俱備。又閱死屍橫陳列室,有人頭及手足五臟皆全,並有小兒面目皆具,胥貯以玻璃礶,以藥水浸之,至久不朽,其味稍腥耳。詢其舌人,以病者在何處斃命,求病人喜悅,願許剖割,以醫後人,非強為也。院中坪數甚廣(計一萬四千三百八十余坪)。入門內,中為甬道,兩邊辦事室、診視室,皆十余間。再進分三甬道,兩邊為病院,最後為時疫病室。前後左右甬道流通。是日雖遇天陰雨,而衣衾猶不濕焉。告辭出門,西邊即公醫學校,一字高樓皆與病院同,離地五尺余,各鋪地板以避濕氣也。內公醫練習候補生,自明治三十一年十一月開學,初次生徒二十名,將來卒業,必為本島醫學專門之名士。又有看護婦養成科十數名,受講師指示方法,庶能保護病人。蓋此二事均為本島開風氣之先也。 午後往閱商品陳列所。入門有園數畝,栽各種植物。中間圓沼,沼中有假山,植檳榔數株,雜以花木數種。進入所內,羅列各種物件,中有水器、磁瓶、五金器皿。山珍海錯,無物不有,並列綢緞銃刀,皆以玻璃盒貯之。無論會員及隨行,皆可入閱,揣其意無非欲開本島人之智慧也。 吉野君又引入郵便局。外置遞信口、貯金口,中一棹以便寫字。局面倣西洋式,甚壯大堅固。由北邊小門而入,忽在樓下。見各口各人司事,甚有條理。北邊電信局樓上,司電者各司其職。樓下貯電油等件。蓋是局由郵便口而觀,無異平地,由後而進,忽在樓下,其布置之巧妙如此。 二十日午前,二位引到總督府國語學校。予將臺中學務部長武藤針五郎之信交校長町田則文。其屋宇宏壯,各有甬道,是本島最大學校。內中校長一人、教授八人、助教授十人、教諭二十四人、助教諭九人、書記七人。師範部內地生徒三十名,將來卒業即為教員。語學部內地人七十七名,本島人六十六名。並有附屬學校三處:第一附屬在艋舺,教本土童子;第二附屬在城內,教內地童子;第三附屬在士林,教女弟子。校長引會員至講堂,令卒業生演化學。初以水化藥水,隨變五色,旋用藥放少許,將原料收聚,水仍白色,惟黑水不能再白。再以空氣使入器中,水噴如細雨。尋以白糖和硫酸水,又以藥水滴一點,其火自燃。蓋化學之理也。並陳內地、本島及地球全圖並各地分圖,引會員展玩以廣眼界。聞此回卒業生近日領證書,必得優任,蓋總督之栽培後進皆特別優待也。又引觀生徒習課,試以國語,皆應對如響,可見平日校師之課程嚴密焉。再進東邊運動場,生徒兩手舞木瓜棍,左旋右轉,舞數十回,頭戴鐵面具,腰圍皮革囊,數十人以行棍擊刺,如飛花滾雪,令人目不暇給。閱完,會員引客廳吃點心煙茶。是時見案上陳列女子書法,有單條數幅,筆力活潑,他日臨池學習,可追步於衛夫人焉。 十一時,大雨傾盆。吉野君引閱砲兵工廠。內有砲具製造所、小銃製造所、銃砲製造所、目黑火藥製造所、板橋火藥製造所。又有鋸木料所。有橫鋸,有直鋸,機捷如旋風。廠中用塗炭激煙入輪,以輪擊輪,牽動數十輪,其聲喧嘈盈耳。製造之敏捷,於此可見。 午後二時,細雨如織。吉野君引觀度量衡調查所。度有銅天尺、魯班尺、本島與西洋諸尺皆備。量有銅斗,兩旁有耳,升合亦皆銅器。木斗方圓皆有,本島各縣之斗都備。衡有天平,雖一毛置之,其機自然浮沈也。西洋諸衡連本島各縣諸衡,無所不備也。舌人各隨物演說明白,退出。 尋早,再到測候所。高臺屹立,形如八卦,前後有門。臺共三層,四邊辦事室,如摺扇狀,玻璃窗明亮。三層為霧臺,中間圓孔杉梯,邊環鐵枝如旋螺狀,下廣上狹,登高一望,眾山環聚目前,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也。下層邊室置地震器械,凡地震一分,其機自動。壁上懸漢朝張衡候風動地儀圖。考後漢書,張平子以精銅鑄成員徑八尺,合蓋隆起,形似酒樽,飾以篆文、山龜、鳥獸之形,中有柱傍行八道,施關發機,外有八龍,首御銅丸,下有蟾蜍,張口承之。如有地動,樽則震,龍吐丸,而蜍御之。嘗一龍機發,而地不覺動,人笑其無徵,後果地震隴西,始服其妙。 三時到覆審法院。大廈一座,離地五尺許,中留甬道,橫直如十字。兩邊各五間房屋,中分受付、事務、告訴入口諸辦事室,南北各二座。磚壁大堂,是為法堂。是日同譯員往閱法堂,審問訴訟。時簡大獅自廈門解來,法官五人、通譯二人堂上審問,檢察官記錄口供。會員坐聽一時久告退。 四時,往東門外樟栳製造所。初到事務室,舌人引導閱腦倉。再觀製造所。西邊大鐵爐銅鼎六座,以煮本土之腦,每鼎二日夜,噴出水氣,可煮五、六千斤之腦。又有鐵爐二座以煮腦油,如釀酒狀,每日夜可釀油千擔。每百斤油可煮淨栳六、七十斤。東面用火激機器,裝淨栳,初規成四方,再用機器壓成四方塊,白如羊脂。每斤可兌金壹圓五角。隨包隨裝,如制洋煙之式,真佳制也。聞機器制栳、煮煙,外國未經開設,皆由內地博士創始,功省利溥,真令人不可思議哉! 是晚同各會員赴天足會筵。總督府及各長官式臨焉。先是黃君玉階請村上知事,甚韙其論,極力贊助開會。蓋以婦人主中饋,相夫助子,躬親操作,若一纏足,則步履維艱,衛生有礙。令會員開導玉成,俾全島痛除積弊,式煥新猷云。 二十一日,總督府率會員往北投賞溫泉。行七、八里,到八芝蘭,即士林也。過一浮橋,山峰屹峙,即臺北八景中「芝山獨立」也。行里許,有街市,河川繞其傍,可通舟楫。內山居民貿易於此。街外設女學校。校中女弟子百余人,有十八余歲卒業生,擢為女師。校長令弟子鼓琴唱歌,並寫漢文於烏板,各能誦說。剪綵為花,惟妙惟肖,會員誤以為園中摘來者,嘖嘖稱其善培花卉。不謂村落竟有此學校,是為本島得風氣之先。爰賦五律以紀之:間氣山川毓,聰明出女兒。鄉村多設校,閨閣解吟詩。剪綵花惟肖,彈琴律協宜。羨渠新卒業,絳帳坐皋皮。 辭校長出門行七、八里,層巒聳翠,上出重霄。白雲舒卷,黑煙吐墨,是為大屯山。因憶稗海記遊載鬱永河到此採磺賦詩,因步原韻五律云:天開名勝蹟,觱沸湧溫泉。瘴氣迷荒谷,巒煙掛樹巔。磺池山上滾,陰火地中燃。小住真佳趣,何須更羨仙。行近山麓,有小村落,是為北投。平坦如砥,坑填以橋。上山一亭,有警官把守。樹下設茶具,遊人渴飲,小折而北,土地平曠,豁然開朗,樹木參差,青翠宜人。一字樓三座,離地五尺許,中鋪錦氈,有煙癖者倒吃芙蓉膏,蓋總督特賜也。更上一級,亦一字樓三座,各約十五坪地。嘉餚美酒,陳列几上,會員上席,草場、橫澤等官陪宴。宴罷,本國人演幻術。是日霪雨連天,未得出浴溫泉。樓窗四面玻璃,倚欄憑眺,煙雨參錯,誠奇觀也。因賦七律:大屯高峰景最奇,崢嶸千仞勢何危。毒煙觸霧天如接,海雨翻風日出遲。磺火薰蒸成巨鑊,溫泉澄澈聚洿池。山樓小憩成佳趣,遠眺憑欄樂不疲。 二十二日,午後天氣晴好,各會員齊集淡水館書畫展覽會。西廂數十幅,皆本國人筆跡,有百余年物,有近三、四十年者,或工筆,或寫意,各盡其妙,皆裱綾錦,毫無失真,是善藏書畫者。東廂懸鄭延平王、文文山行書二幅,筆筆遒勁,不世之寶也。觀止,隨意上樓懇話會。俄行插花抹茶禮。先期分茶室啟云:『此處文星雲集,日遊各處,觀光採風,所談者止官人,未瞥本國家庭之事,故設茶室一所』。會員四人,一回入室坐定,官紳兒女造膝獻茶一杯,再獻點心,舉止嫻雅大方,絕無羞澀氣。足見一枝一葉動中規矩,令人莫名其妙。亦以表總督府以四海為一家,以萬物為一體,無絲毫芥滯嫌,誠為本島人目所未見也。會員遞番更進,夕陽已在山矣。咸趨總督府宿舍叩謝,吉野君引率上樓,各投刺而回。因憶三次開宴,賦七律以紀恩:華堂鼓瑟並吹笙,賜宴三番詠鹿鳴。儼似滕王開勝會,敢云洛社聚奇英。插花茶室叨殊遇,把盞山樓荷顯榮。還有一班新女樂,霓裳度曲月三更。 明治三十二年制定銀行補助法,政府撥銀壹萬元,並於度庫款內撥龍銀貳百萬元貸與銀行,準限五年蠲免利息。政府之補助銀行,抑何厚哉!是晚副長柳星一壽君折柬招請會員,每縣三人,予亦與焉。席辦西洋料理,酒饌之美,自不待言。初,正長添田壽一君演說旨趣,無非欲振興商務起見。再令副長柳生一壽演說。蓋地方有銀行,移挪活潑,凡百庶務,自可措置裕如。並設貯金法,民人有余財易於侈用,若存放銀行,日有利息,積少成多,並可將利作母,轉瞬即集成巨款,且可免水火盜賊之患,何便如之。島民約近百萬,若一人貯金三元,即可集二百余萬,每年可得利十余萬。海濱一隅,富強立致也。反覆叮嚀,總冀會員開導萬民為要。宴罷,導引閱庫藏,金幣龍銀,不可勝計。臨行各贈銀行條規數部。 二十三日,鹽務組合開筵於淡水館。申刻,信砲一聲,會員畢集。李君石樵、辜君耀星、劉君碩卿在館門揖客以入。陳君淑程在內分花,為入場記。總督府、民政長官、臺北、臺南、臺中知事、法院諸長官駕臨就席,會員亦列坐堂上。電燈蠟炬,輝煌席間。嘉餚美酒雜陳。主人再三勸酒,十分熱鬧。宴罷,上樓觀劇。一班菊部,檀板笙歌,響遏行雲。首齣演「三進宮」,次「狀元拜塔」,其三「斷機教子」,四「雙湖船」,皆臺北藝妓阿葉、阿燕、阿杭、阿妹、阿劉、罔市更翻出場,歌舞詼諧,絕無兒女態,不啻梨園子弟也。演罷,時已夜分,告辭回寓。天氣昏黑,宿舍外一盞電燈,高照數丈,照耀如白晝。 二十四日,熊田君(總督府課員)枉顧,索取拙著施戴兩案,適予訪李君石樵、陳君淑程,蓋舊相識者,廿余年舊友也。談論時務,暢敘契闊之情。適粘(?)君舜音亦駕到,相與促膝談心。聞口述籾山衣洲先生詠揚文會詩,時大雨淋漓,攜歸寓中和云:國運關文運,詩隆遇亦隆。瀛東雖地僻,冀北豈群空。和會民人洽,褒揚意氣融。品評邀月旦。議論愧雷同。蠟炬輝煌院,聲歌徵畫櫳。扶輪持大雅,翼道賴宗工。幸荷山濤辟,誰云阮籍窮。闢門昭盛典,聖主值明聰。 二十五日,在稻津大和遇施君悅秋自泉買渡而來,隔別數年,一朝逆旅相見,喜出望外。施君即席賦詩,予和二首云:隔別丰儀五六春,稻江會飲灑清塵。冥鴻遠舉成君志,守兔拘墟愧此身。昔日同儕多離散,他鄉相遇倍加親。世情險惡炎涼甚,四海知心有幾人。飛觴醉月賞芳春,徹夜雄談塵拂塵。幸我清風攜兩袖,羨君明月是前身。客中話舊情懷洽,海外論交氣味親。馬齒徒增漸老大,依然少壯不如人。是晚收拾行李,將施戴兩案紀交谷信近君轉交熊田君。 二十六日早間,大雨,八時稍晴。同林君峻堂、王君瓊琪束裝回家。至車頭驗明憑據,亦免車稅,且坐上等車。至午刻,抵鳳山崎,再換輕便車,至午後三時抵新竹城外。李君恢業在臺北未回,三少君挽留甚殷。四時出訪鄭君香谷,傾談一時。鄭君亦強留,因諸友約明早起程,再行回寓。 二十七日由新竹起程。但新竹至苗慄,越山穿嶺,皆由鐵道,行李之往來甚便也,然系新創,車路太狹,兼以由高而下,車勒不住,即脫幅墜於溪中。余於是由龜崙嶺舊路而行。口占五古一則云:崎嶇苗慄道,鐵軌結成路。穿山不乘騾,越溪免喚渡。陸地能蕩舟,往來便馳驅。但事系草創,基址未鞏固。前車擊後車,失足恆貽誤。我非若王尊,何須頻叱御。小折而西行,乘輿聊四顧。寄語管理人,興修善防護。 二十七日午,半晴半陰。抵中港,同林峻堂、王學潛訪陳汝厚兄。數年一晤,虔備午餐。飯後已二時,告辭就道。因感賦五古云:乘輿過中港,旭日恰當午。慷慨陳孟光,投轄作地主。飲我以膏梁,餉我以棗脯。時事娓娓談,濟世心獨苦。三時抵中港,渡眾客爭登,小船不堪重儎,海潮初退,三次擱淺,幾遭傾覆。幸無大風,賴以不恐。口占五古一篇:中港設義渡,濟人於溱洧。旅客競渡爭,滿儎堆行李。溪流趁潮退,微風漾波起。旅觸鐵板沙(府志載安平有鐵板沙),沙汕膠船底。三次欲傾覆,危險瀕於死。寄語買渡人,往來慎行止。是晚宿後壟旅館,與諸友談詩,至雞鳴始睡。 二十八日早,同林、王二君在後壟出發。天氣開霽,中午抵通霄街,會友湯星槎留午餐。午後抵苑里,蔡君振芳與予有文字交,先在街等候,停輿,將行李搬入宿舍。尋鄭君惟康款洽挽留。於是二人議定,各食一餐。是晚適鄭君家,離街百步,四面田疇,大廈一座,環以莿竹,雖近街市,卻有田家況味。因詠其事:晚風瑟瑟日斜曛,同類相逢禮意勤。倒屣爭為東道主,一班行客願平分。 是晚宿蔡君家中。嫡妻林香谷女史能詩,出稿相示,讀之齒頰俱芬。並令諸妾見客。女史舉止大方,四妾、五妾有羞花閉目之容。蔡君性爽朗,何修而得此豔福也!爰賦四絕戲贈云:風流自古本爭傳,矧結聯床五美緣。艷福幾人消受得,羨君境遇若神仙!不圖閨閣解吟詩,才子佳人配合宜。五鳳樓中相唱和,好將韻事寫傳奇。握管拈毫信手揮,紛紛落紙吐珠璣。檀郎對客詞將屈,步慞青綾代解圍。蔡家當日降毛姑,綽約娉婷國色殊。玉手纖纖搔癢好,不知君背試曾無。 二十九日早,由苑里過房里溪。溪中開田,松竹交加。林峻堂即景賦詩,予和之:房里溪流匯數重,洪波擊石勢洶洶。爛霞西抹橫滄海,旭日東升露峭峰。鳳尾參天多勁竹,虯枝倒地倚跛榕。離家一日途猶遠,草草勞人可惱儂。是午在大甲停。中午,家朝宗設筵款洽。予不勝酒,林峻堂高量,相與猜拳。至下午三時始行。予賦云:不速來三客,途中遇故人。入門欣把臂,倒屣出迎賓。味美佳餚列,香騰老酒陳。猜拳猶未已,斜日照溪津。 下午三時至大甲溪。溪流重疊,既乏竹筏,亦鮮渡船,而亂石參差,淺深莫測,適樵魚數人翼轎而過。口占七古云:連日豪雨降如注,眾流奔匯洪波怒。邇來驛站由苗慄,荊榛遍地石當路。行李往來漸稀少,沿途偏覓乏小■〈舟符〉。招招舟子莫卭須,前溪後溪難飛渡。就深就淺蹇裳涉,僕夫徐行躑躅步。急灘成堆如旋螺,幸藉漁樵相扶護。自揣一生仗忠信,雖經險阻心不怖。 既越大甲溪,天氣忽然變暖,初脫羊裘換錦襖,旋換單袷,氣候不同,亦地氣各異也。即景而詠云:稅駕星言賦曰歸,天時寒冷變晴曦。果然地氣分南北,脫卻綿衣換袷衣。是晚分路,王學潛回家,予同林峻堂宿姪女婿蔡君蓮舫處。 三十日,大雨下降,予欲起程,蓮舫挽留。午後,會友黃子庚、王學潛亦到,相與談敘揚文會之盛。是晚,蓮舫開宴慶賀。予詠五律云:勝會揚文赴,歸來笑語溫。友朋欣共述,姻婭喜開樽。大道千鈞挽,吾儒一線存。作人歌棫樸,士貴國彌尊。 三十一日,自鰲頭回歸。天氣晴霽,春風和煦,滿田叱犢分秧,一望青蒼。回思起程之時,菜花滿畦如雪,又換一翻風景矣。即吟七律:油油芳草繡長堤,雨後農夫荷笠犁。幾陣耕牛翻淺水,數行秧馬帶新泥。春風淡蕩睢鳩喚,霽日融和喜雀啼。經過肚山山下望,扁舟遊水繞前溪。 午刻抵汴仔頭,蔡君燦雲細詢揚文會之事,會友陳養吾君亦在,相與縷述一遍,咸稱此次禮意甚厚云。 午後過大肚溪,抵中寮,見園中芸瓜種豆,子婦皆忙,不復如春冬相交飛沙揚塵也。即吟五律云:四月閒人少,經營子婦忙。蔬園多下種,蔗■〈廓,部代郭〉尚研漿。雨後薯藤秀,風前麥浪揚。叮嚀鋤草者,勿使豆根傷。行至薄暮,抵家。
·自序· 余自束髮受書以來,即慕宗愨之為人,乘風破浪,未嘗一日忘也。戊戌政變後,都人士多負笈出洋,採彼之長,補我之短,於大局不無所裨。余以牽於社會事業,蜷伏里閭,讀萬卷書,既有未逞,行萬里路,又有未逮,吾心滋戚焉!歲癸卯,日本大阪適有內國博覽會之舉,周子迪方伯檄余為視察員,蓬萊咫尺,一葦航之,彼邦文物,略窺梗概。歲甲辰,姚稷臣學使持節吾鄉,檄余再渡,考察學制。歸國後,次第手創泉山幼稚園、女子職業學校、男女兩等小學校、蒼霞中學校、高等工業學校,投身教育,倏忽十年。歲壬子,松鶴齡制軍檄余渡臺調查實業,蓋有所設施也。 余三渡扶桑,耳目所得,若存若亡。然彼都所貽官吏之法令、社會之條規,已汗牛充棟矣。癸卯、甲辰兩次之報告,閩吏多有採而行之者。壬子之言,則尚有待也。爰將鯤瀛日記付之梓人,非敢問世也,聊志壯遊之鴻雪耳。 壬子三月,景琛識於嘯廬。 ·鯤瀛日記· 長樂施景琛 壬子年正月初三日,晚六時,由南臺戶部前同陳君傑生乘四十號夾板船開赴馬江,大雨竟夕,嚴寒逼人。侵晨,始登撫順丸。聞日領事官高洲太助於四時在大阪公司送別,適農學堂教員洪君禮修先到,已將介紹書付洪君轉交矣。 初四日,八時用早膳,十時啟碇。是船載重一千八百十一噸,客座分三等,一等客十人、二等十六人、三等三百四十四人。是次一等船客僅四人,船長山根重武招待頗殷。晚十時睡。 初五日,早七時到廈,紳、商、學界代表,臺灣新聞採訪員偕漳泉留學省會工商業學生到船歡迎。商會總理洪君曉春、坐辦施君澐舫特派保商局舢舨數艘來迓,國旗飄飄,濟濟岸上,觀者如堵。十時,謁廈門各紳士。十二時,紳商開茶話會。午後往鼓浪嶼晤日領事及翻譯官岩村成允。下午一時,林君景商邀同林叔臧京卿、林季商、陳藻耀、葉謙丞各觀察及官界、學界在怡園開會,觥籌交錯,盡歡而散。六時,商務總會洪君曉春、施君澐舫聯合紳學界開筵款待。九時,警界官慕招往春仙戲園。十二時睡。 初六日早,謁鼓浪嶼各紳士。午,廈門董事會全體假座白鹿洞設宴,遍歷全部名勝,直至夕陽西下始返。晚與廈門日報、全閩新日報館各記者籌議刱辦福建報社俱進會。旋偕澐舫年伯赴春仙戲園。十二時睡。 初七日,八時,偕郭君任之到鐵路公司,旋乘小火輪至嵩嶼,約七里許,改乘小舟登岸,小憩停舟場,晤工程師薛君。十時開車,經海滄、下廳,通津三站,計二十八里。由通津改車而輿,午到水頭。糖廠新告落成,機器馬力四十匹,一日夜製糖一萬八千斤,每斤約值六十文。自正月中旬開工,至三月中旬停工,工場執役者八十人。蔗園多半依山,種蔗約一百萬株。上年苦旱,蔗植有僅高三、四尺者。農人一百二十人。蔗園遍築輕便鐵道,長四咪半,易於轉運也。四時參觀寮西錦湖學堂。堂為郭君獨力捐貲刱辦,建築一仿歐風。學生成績,亦有可觀。晚乘小舟赴龍溪,同行者為陳、郭二君。 初八月,七時到福滸,參觀蔗田。蔗分兩種:一計二十八萬根,每根平均十二斤;一計一百零八萬根,每根平均十斤。總計共十四萬一千四百噸,本銀凡三萬六千七百二十元,約可製糖一萬四千一百六十噸,值銀七萬一千八百元,除製糖每百斤工費一元二角,應費一萬六千九百元外,淨可得利一萬七千余元。是處地土肥沃,旁臨龍溪,取水極便。甘蔗成熟,一望蔥龍,有高至丈三、四尺者。擇地之佳,於此可見。旋參觀福滸廠地。四面石牆高峻,前臨三叉河,交通便利。廠中僅築辦事室全座,所有應用各廠依然平地,只有土匠六、七人挑取河泥填地而已。詢其原因,據經理人云,是處土木匠多由鄰縣而來,新正雖工價逾恆,亦不易召集,遲遲興工,職是故也。機器橫臥瓦礫,為風雨侵蝕,頗易生鏽,致榨糖未能興工,資本悉歸烏有,令人徒喚奈何!距廠數十步有砲臺翼然,舊砲兩尊猶存。臺後盡為民居所佔,未知漳人何以不起而干涉也。噫!異矣!林叔臧京卿派人導觀龍溪廣福糖廠,以路遠不及觀察。十時到石碼。是埠商務稱盛,出產以豆餅為大宗,製造品以剪刀為良。街道狹而且濕,穢氣迫人,不耐久駐。旋乘火輪赴廈。五時渡鼓浪嶼,先後應林君叔臧、陳君少鐵之招。晚十時歸寓,與商會諸君暢談廈門商況。聞銀行、票局、錢莊四十五家、洋郊九家、北郊二十三家、疋郊十四家、廣郊二十七家、土郊二十二家、茶郊十七家、藥郊二十五家、紙郊二十四家、稅典五家,此鉅商也。製造品以淘化罐食公司為巨擘,余罕有所聞;工業之幼稚,患在無人提倡而獎勵之耳。十二時睡。 初九日,十時登大仁丸,商會董事會、去毒社、廈門日報社、鐵路公司、廈門各學堂代表及領事館翻譯官均登船送別。林君叔臧、陳君少鐵、林君秀商以予初次渡臺,願與偕行,舟中頗不寂寞。下午三時啟碇,風浪甚惡,僵臥竟夕。 初十日,九時到淡水,候潮入港。一望滬尾,咫尺天涯。海關擬用小火輪來迓,因風利不得近。下午五時到滬尾,支廳長小笠原長辰、臺灣總督府特派員池逋和三郎、食鹽賣捌所支配人鉅鹿赫太郎、商界招待員張君長懋、施君沛盛、辜君守和到船照料。行李概免查驗,由海關派小輪裝運。七時四十分登火車,八時到臺北。臺灣總督府聯合臺北廳長井村大吉、商工會長、茶商會長、臺北參事、各區區長及辜君耀星、各實業界代表,均禮服在車站迎候,名刺如雨,恍入山陰道上,應接不暇。日人之篤於邦交,殊可感也。九時到大稻埠辜宅。十二時睡。 十一日早,各工商界代表、各參事、各區長來訪。午,謁總督府各課課長、各局局長、民政長官、臺北廳長及各紳商。臺灣總督佐久間君特贈全線一等火車票得自由遊覽,以優遇各國欽使、領事之禮遇之也。晚辜君耀星招往聽戲;到園時,先演加冠以示優待,辜君特獎五十金云。 十二日早,謁臺灣總督佐久間君,談敘二小時。旋往參觀臺灣日日新聞報社。報分漢文、和文兩種,日出三萬余紙。印報之法,先將鉛字板制成紙模,再將紙模鑄成圓形鉛板,嵌入機器,周轉極速,報紙亦卷成圓形,且印且裁,且紀號碼。社中機器數十部,兼營印刷業。總機關純用電力。另有五彩石印,用人工印刷。又有化學室製造銅板。該技師出所制油畫惠贈,色澤鮮明,僅分三次印刷,色色俱備,亦神乎技矣!社長、編輯長留余撮影,以志鴻爪,勉從之。 午後,過鐵道課。查臺灣鐵路,光緒十年即從事建築。自基隆至新竹,長六十二日里。割臺後,日政府以戰後經濟困難,募集資本,迄未成立。遂有官設鐵道之議。舉行臺灣事業公債法,建設縱貫鐵道及改良舊線路,預算經費約需二千八百八十萬元,限十年竣工。建築工程以大目溪為最鉅,隧道鐵橋費佔全部三分之一。臺北至基隆地勢平坦,建築費為最廉,每日里平均不過五萬元。自全線交通以來,北部之茶、中部之米谷、南部之砂糖,運輸便利,商業日益發達,平均一日一哩通過人數約三百六十人,平均一日一哩通過噸數一百八十噸。調查明治四十一年度鐵道之收入已達二百三十余萬元,比年當必倍蓯。此調查路政之大略也。 二時,過權度課。課長先出度量衡調查圖,口講指畫,不憚其煩。旋由技師出示各種元器。其器為精銅所制,珍藏鐵櫃。設櫃之地,用塞門德土堅築,毫不震動。天秤室陳列天秤多種,有購自西洋者。制尺室用銅尺鑲入機器,鏤成分寸,以顯微鏡窺之,大如齒輪。至於所制升斗,制畢應送入試驗室試驗,能否合法。試驗之法,先以小米儲為一斗,又將斗中所儲之米翻入木製葫蘆瓶,比較尺度相合,即知斗量不差。尺之種類甚多,或竹、或木、或鐵、或皮,無不備具。聞臺灣自改良度量衡以來,政府所售各器已值一百二十萬。現每年尚可售十萬左右。銅制各器,皆由東京製造。木製各器,或由臺灣製造。此調查權度局之大略也。 四時過專賣局。製造鴉片機器與製糖機器無甚差別。制成裝入圓形洋鐵罐,外黏商標,與罐詰相仿。製造樟腦,正值停工。入廠視察一周,即赴民政長官高田元治郎官邸之宴。是時臺北高等官均在座,談敘甚歡。至十時始歸。 十三日早,搭火車赴臺南。五時半到。臺南廳及紳士、新聞記者已在車站迎候。晚寓四春園。 十四月,上午九時偕陳君傑生、洪君禮修及臺灣總督府池部屬員、臺南廳牧野屬員視察共進會。是日,臺南廳長松木君、嘉義廳長津田君,阿緱廳長佐藤君及協贊會接待員已候於待賓館矣。茶敘片時,即參觀各館。查該會為臺南、嘉義、阿緱三廳所組織,借用臺南第二公學校之新校舍為會場。場分四棟,計六百五十九坪。臨時增築式場一棟、百八坪,甘蔗陳列場二棟、百七十五坪,家禽陳列場及牧夫場一棟、二十八坪,牛陳列場一棟、六十六坪,豚陳列場一棟、三十坪,消防詰所及救護所一棟、七坪,守衛詰所一棟、七坪,吃茶店一棟、十坪。此場所之布置也。公學校之中分為四所:一為農產園藝器陳列所,二為林產、水產、礦產品及工藝品陳列所,三為工藝品陳列所,四為參考品陳列所。此陳列之秩序也。物品分為八部、四十五類。第一部農產區,為米、豆、麥、胡麻、雜谷及種子纖維、蕃薯及蕃薯簽等類。第二部甘蔗,為甘蔗類。第三部園藝區,為果實、葉菜、根菜、瓜、園藝種苗、花卉、盆栽等類。第四部畜類區,為牛、豚、家禽。第五部林產區,為木材、竹材、林業種苗、林業副產等類。第六部水產區,為水產製造品、介甲類、養殖魚類等類。第七部為礦產及其製品。第八部工藝品區,為砂糖及糖蜜酒類、面類、油類及油糟澱粉類、果子類及罐詰飲食雜品、染織品、莚席品、指物及家具、藤及竹細工、金屬細工品、陶磁器、染料、顏料、紙及紙製品、造花及刺繡品、農具及金物類、皮革及其製品、雜工品等類。此物品之類別也。臺南天氣和暖,地土肥沃。物產以米為最優,甘蔗次之。製造品以砂糖為最優,其他製造品尚屬幼稚時代。此物品之優劣也。至於會中徵集之完備,區劃之整齊,幾於無微不至。第一次賽會之成績如此,其優美殊可欽佩也!視察一周,略知梗概。同行洪君禮修、陳君保生為農商專門家,且富於判斷力,對於陳列品另有筆記,茲不贅。 十五日,上午九時參觀教育展覽會。會所設在第一公學,即孔子廟舊址也。會中陳列臺南各學堂成績,並日本各學堂學生成績,以備參考。蕃童書方亦略有可觀。日人對於中等以下教育,十分注意,蓋以人無貴賤,須具有普通智識,方足以應世用。臺灣學童與日本學童不得同校,示區別也。至於高等教育,尚未籌議及此。臺人既未受高等教育,永無高等官吏之望,其勢使然也。 午刻謁開山神社,原稱延平郡王祠,祀鄭成功。同治十二年十月,為吾閩沈文肅公奉使臺灣奏請設立,光緒元年,奉禮部覆準。改隸後,明治三十年二月改稱今名,列八縣社。正殿祀鄭成功像,後殿祀成功生母田川氏。左監國祠,右甯靖郡王祠。兩廡祀鄭氏部屬五十七人。查明之遺臣鄭芝龍於萬曆四十年流寓日本肥前,納藩醫田川某之女生成功。及成功成人,與父共圖恢復明之社稷,轉戰南部諸省。後其父歸順,其母自殺,成功獨守苦節,於永歷十五年率精兵二萬五千長驅彭湖島,陷安平、赤嵌二城,建都臺南,稱曰「東都」。成功勳業,島人至今稱之,集貲修祠,竟達三萬二千圓之額云。 晚,臺南紳士邀集全島紳士公宴臺南館。是時燈燭輝煌,管弦雜奏,熱鬧場中又不勝身世蒼涼之感!無何,電燈忽滅,愈覺淒楚。席間酒數巡,主人起立致祝詞。余答之。略云:鄙人此次渡臺調查實業,備蒙各界優待,且愧且感。然鄙人既承諸君雅愛,偶有所見,又不得不為諸君陳之。鄙人與諸君本為同胞弟兄,嗣因吾父母逼於貧弱,無力支撐,不得已將吾兄弟托付於吾伯叔之手代謀撫育,吾父母之苦哀當為吾兄弟所共諒也。綜觀吾伯叔對於吾兄弟之籌畫,有極滿意者,有極不滿意者。極滿意者何?臺島素未講求衛生,人民罹於疫禍者不可勝數;改隸以來,道路蕩平,溝渠敷暢,飲料尤為注意,而人民之疾病死亡日漸減少;此公共衛生極為滿意者也。極不滿意者何?全島普通教育漸臻完備,而高等教育寂然無聞,致青年子弟不能造成高尚人格,可慮一。臺政府裁判制度僅分兩級,往往臺民偶有冤抑難於上訴,可慮二。全島工業以製糖為盛,臺政府近持歸併主義,凡經營小公司者不能獨立,或至於消滅者有之,可慮三。此鄙人對於教育、裁判、實業最不滿意者也。然吾父母既以諸兄弟託付於吾伯叔之手,想吾伯叔篤同宗之誼,終有以副吾兄弟之希望,與伯叔之兄弟享同等之幸福,無歧之猜疑也。鄙人近以福建實業協會名義來臺調查實業,所望於吾兄弟者,亦在於振興實業。其關於本島實業,吾兄弟應負推廣之責;其關於祖國實業,吾兄弟應負扶助之責。亞洲實業果能凌駕歐美,則富強之基鞏固不搖,即吾兄弟所以報吾父母、吾伯叔生育提攜之恩於無極也。吾兄弟勉之。演畢,全座黯然! 十六日,早九時半,乘滊車赴打狗,十一時半到。支廳長高橋大吉已候於車站矣。是地為南部良港,民居稀少。近因從事築港工事,殖民漸多,戶數二千五百九十一戶,人口九千二百五十四人。支廳、稅關、專賣支局、郵便局、燈臺所、鐵道部出張所、土木部支部、小學校、公學校、臺灣銀行、商工銀行各支店、商船會社支店、旅館,一一俱備。明治四十二年之外國貿易,輸出貨物價額三萬五千五十二元,輸入貨物價額百五十四萬九千二十一元。將來工事成立,一年出入貨物約有三十五萬噸之額。南部出產以砂糖為大宗,是港扼南部之衝,為連絡水陸之通途,故稱為砂糖吞吐口。岸壁可系三千噸內外之船七艘。工事費四百七十三萬三千圓,豫估五年竣工。 午後,乘小舟參觀工事。風浪微湧。先赴港口。舊有海峽,僅通小舟,近用火藥炸裂,已成航路,可通三千四百噸之船。築港技師導觀一切,指示極為詳盡,條列於後。 (甲)港內直一千三百間(一間六尺)、橫二百間,最深浚至潮面以下二十四尺。其北岸建築長四百八十間之岸壁,同時可以系留商船七艘。 (乙)岸壁設有三萬七千坪之堆房。 (丙)岸壁背面設有橫四百尺、長六百八十間之船溜(即系船場),為淺吃水船系留之所及荷揚場。 (丁)哨船頭(地名)為新填之地,謂之埋立地,面積約七萬坪,已成市街。其兩側長四百四十間、橫一十五間,另濬運河深六尺,以利市街之交通。 (戊)港口兩側均設有燈臺。 (己)港外淺洲一部,橫約百間,為船舶出入水道,兩側設航路標識及浮標。 巡覽一周,改乘小輪登岸。是時風浪益大,前行小舟竟有傾覆者,未免為之戒心。晚乘火車赴阿堠廳。該廳事務官已預備客棧招待,十時就睡。 十七日。阿堠地勢,外隔一山,復隔一溪。近由製糖會社鑿洞架橋,敷設輕便鐵道,一時可達。臺灣政府計划水道工事,特就該地濬一深溪,即將所濬之土填塞無用之溪,成田一萬甲,約值地價一百二十萬金。工事費約二百萬元。九時,參觀血清作業所。查該廳牛疫蔓延,日政府特設是所,研究治法,製造血清,年需常費三萬元。全廳牛數,舊有三萬頭,現因變更官制,歸併廳縣,計牛數達六萬頭。血清每瓶三元,可種三牛,即所謂牛痘也。 午,參觀臺灣製糖會社。工場長已豫備午膳以待。該社額定資本二千四百萬元,每株五十元,已收一千二百萬元。工場分五處:一、阿堠工場,一晝夜壓搾甘蔗三千噸;二、車路墘工場,可壓一千二百噸;三、橋仔頭工場,可壓一千一百噸;四、港仔墘工場,可壓一千一百噸;五、灣里場工場,可壓三百噸、查阿堠工場本年製糖約一百二十萬俵(每俵百斤),多輸往日本。一年間利益約得二分。一年間經費,一俵約二元。該場職工,日本人共二百人,臺灣人百五十人,書記補及工手以上共八十二人,每日運搬之人由三百人乃至五百人。專用鐵道總哩數百二十里,一里布設費一萬元(機關車、客車、貨車在內)。阿堠地本幽僻,自有工場以來,民居櫛比,別成一世界。機器製作業有益於民生者若此。二時,工場長囑開特別火車送歸打狗,改乘火車赴臺南。 十八日,早九時,赴大目降糖業試驗場。場屬臨時臺灣糖務局主管,以圖改良臺灣糖業為目的。明治三十六年開辦,置栽培、講習、庶務三課,附屬煙地五十七町步,為關於甘蔗之種類及栽培、肥料等之實地試驗。其甘蔗收羅至一百二十余種之多。所用之黎皆從美國購來,所用之牛皆由臺灣各廳購來,所用之馬皆由奉天購來。甘蔗成熟,則售與製糖會社。講習生以五十人為定員,二年畢業。製糖工場壓搾能力八十噸。是時適值停工,僅察其表面而已。午飯後,乘汽車到嘉義。九時十八分,嘉義官紳相候車站,並豫備客棧接待矣。 十九日,上午九時,謁嘉義廳長。旋參觀竹器製造傳習所。是所為官紳合辦性質,學生僅數十人,男女合班教授。製造品頗覺精緻。午,廳長招飲。二時,參觀苗圃。圃為養成適宜之樹苗而設,分給農民,概不取值,其經費由地方稅勸業費項下支辦。全島十五廳,均置苗圃,為獎勵造林良法,嘉義其一也。 二十日,上午十二時到臺中。臺中廳事務官同林君季商及新聞記者迎候車站。午膳後往公園遊覽,水石林亭,極擅幽勝。建築費約十二萬元,皆由地方紳商寄附。園與季商別墅毗連,散步兩小時。季商旋招攝影,以志鴻雪。晚就飲合昌商會,同座者新聞記者四人,互相唱和,至夜分始散。 二十一日,早九時四十三分,搭汽車赴葫蘆墩,參觀制麻會社。其機器之原動力純用水力,從事製造黃麻袋。每年可制六、七十萬個,價額十七、八萬。比年以來,政府獎勵種蔗,而種麻之數銳滅,其所用原料,多向南洋採辦,成本既鉅,頗難維持。聞政府正設法獎勵種麻,以資提倡。其保護實業,可謂至矣。是地粵人僑寓者居多,土人為粵人所同化,其婦女大半天足,良可風也。午,參觀製造磚瓦工場,共製造法與中國略同,但瓦窯之設計稍異耳。資本十萬元。其出品尚難供求相應,故磚瓦時有來自福州各處也。六時歸臺北,瀛社諸詩人招飲於平樂遊,十二時睡。 二十二日早,往瑞芳參觀金礦。先搭基隆火車,嗣改車而輿。支廳長特派警察兩名為前導。崇山峻嶺,林木陰翳,兼之雨絲風片,如在畫圖中行。前面瀕海,驚濤駭浪,聲如洪鐘。余與傑生、禮修遂舍輿而步,興之所至,毫無倦容。午到瑞芳事務所用膳。主人已備南烹以待,故鄉風味,飯量頓加。查此地砂金發見於明治二十三年,採取者日有四千人以上,漸減至六、七百人,近由富商藤田傳三郎發起合名會社,每年產金一百四十余貫(每貫折合六斤四兩),內金質九十貫,余皆銀質。其礦苗則售與日本造幣局。礦稅年納四千五百元,營業稅年納一千元。至於金瓜石銅礦資本六百萬元,每年產額二十萬貫,售與大阪三菱精練所分析,每千貫金一貫,銀一貫,總計收入可得一百八十萬元。礦質合金,銀、銅、鐵、硫磺五種,用機器熔化後,硫磺四散,其氣殊不可耐。機器廠依山建設,層遞而下,運搬礦苗,皆用鐵線懸空飛送,礦苗所過之處,先由機器捩入天秤,即知重量。其神妙誠不可測也。晚九時,歸,飯於車站左近旅店。十二時睡。 二十三日早七時,到南門。臺北廳長預備一等車四輛,由輕便鐵道出發,同行者為總督府外務課屬員及土木課技師。十時到新店,支廳長率同警吏列隊歡迎。由是改車而輿,參觀塯公圳工事。是圳開濬自乾隆初年。改隸後,明治四十年十一月一日著手改修,四十二年四月三十日竣工,總計十一日里二十町,灌田二千八百五十甲。開濬後,比較從前產米之額,每甲平均增加二十石(從前產米一甲七十五石,今增九十五石),每甲地價平均增加五百元(從前一甲一千元,今增一千五百元),開濬費十三萬五千元,由總督府補助一萬五千元,余向勸業銀行貸借,年息八釐半,每甲每年還款六元,勻作十五年還清。查公共組合,大抵分為三種:一向勸業銀行貸借,一由各田主分擔,一由個人出貲,三種皆可得國家補助也。 十二時,到龜山參觀水源地,覓得照片數種。一時,飯於發電所公廨。飯畢,參觀第二發電所(即水力電燈廠)。該所設計費一百五十萬元,土木費、機器費各半。其電力可供十六光電燈一萬九千余盞。明治四十年度收入已達十五萬千百六十二元。該廠本由官設埤圳之附帶事業。水力之用,其利甚溥。七時歸,復赴友人之招。十二時睡。 二十四日,上午八時參觀電話交換所。查所內開辦費分建屋、購機兩種。架屋計用二萬六千元。臺北市內機器每臺二千四百元,市外機器每臺一千元,每臺三百號,監督機五百元,電力送致器一千元,配線盤一臺一千二百元,蓄電池每個七十元;至於線路工事之經費尚待調查。所中交換手五十四人,純用婦女,日給由三角以至五角,每日夜分作四番輪值管理電機,不離跬步,應接極靈。彼此問答,其聲如蠅,故所中數十人,其聲浪皆不相妨。監督者據坐監督機,以耳筒考察交換手之勤惰,管理至為周密。是年臺北裝置電話者達八百五十一戶,每戶年納租金一百元,分四季交付,安裝費十五元。 午後,參觀臺北監獄。查該監建築費三十五萬元,可容囚犯一千三百五十三人。經常費十九萬余元。其規模之宏整,布置之周密,視東京、大阪之監獄尤有過之。就中有工場,有教室,飲食教誨,惟恐不至。其年齡未滿二十之罪犯,每日三時讀書,用合級教授法,四時作事,一時遊戲。其工場出品,年約五萬余元,所售之款,初犯者得十分之四,再犯者得十分之二,俟期滿給還。其獎勵之法,凡囚工得一賞表者(懸於左臂)三日加一菜,得二賞者間日加一菜,得三賞者每日加一菜,且可縮短監禁期間;亦勸善之一法也。周覽囚人房,每間立方積一坪四四,平面積口坪八七。未決被告一人幽閉一室,已決者二、三人以至十二人幽閉一室。此外又有檢身室,囚人工畢,先入檢身室檢查,始歸囚室,防盜竊也。有浴室,每早浴一次,由五分間以至七分間。有書信室,寫信時有人監督,有病監,輕病則入通共室,重病則入特別室。監之外與兵房毗連,蓋隱寓防衛之意也。參觀畢,選購囚工製造品數事而歸。 二十五日早,訪民政長官高田君,調查土地調查局之辦法。明治三十一年創設臨時臺灣土地調查局,分為地籍調查、三角測量及地形測量三種。第一為地籍調查,以調查土地之境界、地目、甲數、業主、典主並地租、大租、水租等類。其調查方法。就適宜之地設立派出所,以所在地方官為事務官,其下置事務員、測量員一隊,專任實地調查及測量。就事務員、測量員中推舉老成練達者為主幹。代事務官統理所務。又督促各派出所執務之統一及實地作業。置監督官隨時巡回視察,擔任指揮督勵。派出所擔當區域之調查,先就事務員中推舉主幹補助為準備員,定區域內各街莊之境界,由各業主提出證據書類於該街莊委員,申告土地之位置並見取圖此間於測量員之先發者,選定圖根員測量三角點之位置,就各街莊地域內適宜之處,選定圖根點,樹以標杭,為細部測量之根基。測量既畢,用平均依各圖根點調制概況圖,呈請測量監督檢查,送達土地調查本局。再由調查局調制土地業主,查定名簿地圖及土地申告書提出地方土地調查委員會。該會以地方官為會長,委員由地方官委任之。將土地調查局所提出之申告書地圖詳細審查,再行公佈,期間以六十日為確定,如有不服申立,可申訴於高等土地調查委員會。高等土地調查委員會以臺灣總督為委員長,委員以總督府高等行政官、判官及有名望資產之紳士充之,對於不服申立為終審裁判,應經前後四次之手續,方為確定。第二為三角測量,以測定三角點之方位角及縱橫線為地籍測量之基礎。其業務分為各點之資格及配置基線、選點造標及視通障礙樹木之伐採、標石埋定觀測、測量簿調制、計算並整理等七種。其三角點分為主三等三角點、次三等三角點、圖根點三種。明治三十三年三月著手實施,二十六年六月外業完了,三十七年三月全部完了。統計全島面積為二千三百三十二方里三九零。第三為地形測量,於三十六年八月著手,其外業三十七年十一月完了;其內業則以三角測量點為根據,依方眼式縮寫二萬分之一一圖,又十萬分之一一圖,三十八年三月全部完成。此調查土地之大略也。 二十六日早,往臨時土木局調查改正市區之概況。臺灣市街狹隘,溝渠污穢,與廈門相彷彿。明治二十八年,經營臺北市街排水工事,聘英國人為技師,漸推至臺中、臺南等廳。總計全島市街道路下水之修改及市區之改正,已有三十二市街之多。政府倡之於上,人民亦有自營之資力,故進步速也。查臺北市街面積約二百萬坪,豫算工費約六百萬元。近道路延長一萬千六百七十七間,下水延長一萬二千九百四十一間二分,共支六十三萬一千六百四十九圓。臺中改正工事豫算百十八萬元,現巳成道路延長千百二十五間,下水延長二千四百十四間,溝渠千八十六間,共支十二萬四千四百四十二圓。臺南改正工事已成者,道路延長千四百三十九間六分,下水延長千九百十九間三分,共支五萬二千八百余元。此外基隆、新竹、苗慄、彰化、嘉義、宜蘭之諸街亦正在進行之中。至於市街之壯麗,以臺北大稻埕為最;房屋之前面,一律建築雙層紅磚洋樓,其內容或平房。或樓房,均聽其便也。 二十七日早,訪民政長高田君,調查財政。查臺灣財政分特別會計、地方稅會計兩種。特別會計以臺灣之收入及國庫補充金之歲入,供給臺灣經營諸般之歲出;比年以來,圖經濟之獨立,遞減國庫補充金。地方稅會計,除地租附加稅外,得以特別會計之賦課徵收。特別會計之補足金供給地方廳費、街莊長等役場費、警察費、土木費、教育費、衛生費、勸業費、救育費、廳舍營繕費。地方稅取扱費之歲出,以輔特別會計之不及;則兩會計之關係固如唇齒也。明治四十一年,兩會計收入之預算,國庫歲入總計三千三百八十七萬千三百二十八圓,地方稅歲入總計五百五十三萬九千六百一十三圓。國庫歲入,就中以官業及官有財產之收入竟有一千七百九十八萬四千七百九十四圓之多,實佔總收入五分之三。官有財產以樟腦、阿片煙膏等之專賈為大宗。將來鴉片漸次減少,樟腦市價漸次低落,其收入亦必減少。而砂糖消費稅則逐年增加,郵便電信收入、鐵道收入、電氣收入之逐漸增加,為必然之趨勢。以此項之增收彌補阿片、樟腦兩收入之缺憾,綽綽有余,且足以償還公債及一時借入金也。其理財之法,分整理舊稅、推廣新稅兩種。整理舊稅如地租一項,明治二十九年歲入僅七十五萬,四十一年竟增至二百九十九萬。推廣新稅如製糖一項,明治三十四年歲入僅二十七萬,四十一年竟增至二百六十三萬。余可概見。至於整理之原則,在於調查;推廣之原則,在於獎勵。運用之妙,又在於實行規則耳。 二十八日早,晤辜君耀星,調查鹽務。臺灣鹽業,向由人民自由經營,粗製濫賣之弊,層見疊出,明治三十二年五月頒佈專賣制度,設立收納及賣捌機關,規定賠償金及公定鹽價、改良鹽田。凡開設鹽田者酌與補助金,銳意改革,不數年而鹽業為之一振。全臺每年產鹽四千六百萬余斤,島內需要額四千二百萬斤,所余數百萬斤運銷日本內地及高麗內地。其買賣之法,由賣捌總館向政府採買,每萬斤價格一百十六元,兌往各分館價格百六十四元(運搬費平均三十三元,傭錢十元在內)。賣捌民間上等食鹽每百斤二元二十錢,下等食鹽每百斤一元九十七錢。晚,臺北官紳開歡送會,十二時始散。 二十九日早五時,乘火車赴基隆,各界代表均在車站送別。八時登大仁丸,九時啟碇。 ·附詩· 舟抵淡水,臺灣總督聯合官紳到車站歡迎,謹賦一律志謝 十年三度訪瀛洲,破浪乘風紀壯遊。難得衣寇觀上國,敢將砥柱負中流。桑麻況味驚更改,桃李交情感唱酬。自是群公推挽重,舟車名刺不勝收。 贈民政長官高田元治郎 扶桑東去水淙淙,風度端凝憶曲江。五日豈存京兆想,十年定見健兒降(指蕃部)。酒龍詩虎羅官廨,玉敦珠盤篤友邦。故國改弦吾輩責,尊前熱血已盈腔。 臺北廳長井村大吉招飲龜山第二發電所公廨,即席奉贈 相逢海外盡奇才,我亦何曾壯志灰。流水聲中剛駐策,桃花香里又啣杯。吟風自笑詩如草,題石還愁字易苔。多感因緣聯翰墨,群仙抗手上蓬萊。 贈林叔臧京卿 椒糈登筵歲又新,朝衣恍惚認京塵。東西莫說吳和越,朝暮誰分楚與秦。萬事都成黃雀後,兩家難共綠楊春。七鯤風月同杯酒,熱鬧場中冷落人。 贈李景韓參事 羽扇綸巾望若仙,未容身世學寒蟬。多君情誼非關酒,如我功名不值錢。四座看花饒眼福,十年騎鶴博腰纏。故家今日蕭條甚,願與牽蘿託仔肩。 贈辜君顯榮 中年豪氣未消除,博得奇勳願不虛(君得五等勳章)。蘇武寄書猶有雁,馮驩彈鋏豈無魚(余寄寓辜宅,蒙優待)。齊鹽北海恆通市(君掌全臺鹽務),漢扇南陽自結廬。尊酒論交裙屐盛,管弦聲里月明初。 贈林君薇閣 東風一曲倚檀槽,杜牧風流亦足豪。得友且拚元亮酒,憤時況讀屈原騷。懶雲身世嗟吾倦,饞水功名羨汝高。知否三山弦誦夕,莘莘學子故人袍(君捐貲四萬金推廣福建師範學堂)。 贈魏君潤庵 筆削春秋一席分(君任臺灣日日新聞主筆),詞鋒曾掃萬人軍。旗亭送別歌三疊,舞榭催歸酒半醺。彈指年華成逝水,酸心門巷易斜曛。放翁團扇家家畫,聲價如儂值幾文(臺灣各報曾刊余小影)? 遊瑞芳金山 群山萬壑似荊門,瓦屋魚鱗別有村。歐冶大開天地鑄,鄧錢終荷帝王恩。草人事業殊羅掘,甌脫精華轉保存。袞袞憂貧成底事,神州龍馬待開源。 工商會長木下新三郎開催園遊會,口占奉贈 此生何福入仙鄉,玉盞瓊漿取次嘗。楊柳樓臺春未老,枇杷門巷日方長。謝君棋局丁丁響,荀令衣痕疊疊香。十里東風花事好,且從潘岳問河陽(臺北廳長井村君亦在座,故云)。 蔡君法平兩宴北投松濤園留題一律 嵐翠無端落酒杯,隔簾人影費疑猜。驪歌宛轉行將別,蝶夢依稀喚欲回。竹院似逢僧共話(蔡君已斷髮矣),蓬門半為我頻開。桃花莫怨東風老,前度劉郎感又來。 贈林君季商 醉眼愁看姊妹花(臺俗官紳招飲,必羅致群花侑酒),後庭猶自唱天涯。倦遊竟下陳蕃榻(余寄宿合昌商會),病渴新嘗陸羽茶。都尉風流年尚少(君世襲騎都尉),周郎月旦願非奢。此間雖樂應思蜀,記否長安帝子家(君曾獎廣東候補道)? 贈嘉義廳長津田毅一 宋嫂魚羹壓卓爐,居然有鳥喚提壺。萬花簾慎開宮錦,五馬門庭拜郡符。遲我賈生猶太息,壯君宗澤共三時(酒後大呼萬歲)。玉顏若問春消息,勝得珠江蛋婦無(時廣東領事瀨川君、香港領事船津君均在座,故戲及之)。 臺南館開催茶話會即席贈臺南、嘉義、阿堠三廳長 一帆直送馬當風,高閣滕王酒正中。患難余生驚獨客,遭逢盛會拜群公。山山水水身殊倦,燕燕鶯鶯語未通。憔悴形容新耳目,此行豈許作痴聾。 贈趙君雲石 海外論詩浪得名,英雄兒女罄平生。傷心故國家何在,橫涕新亭歲幾更。笑我才華成畫餅,嘆君骨肉等分羹。中原今日還多事,鶴唳風聲處處驚。 全臺紳商公燕臺南館,即席奉贈 落拓青衫淚欲盈,琵琶嗚咽不成聲。漢家伏臘今猶在,晉代衣冠近未更。燕雀處堂知自警,駑駘伏櫪感哀鳴。尊前無限傷心事,拋卻天涯舊弟兄。 贈連君雅堂 十年闊別久無書,時局艱難況起居。熱淚不知何處灑,愁眉能得幾回舒。唐宮忍見啣花鹿,漢室甯忘得水魚。差幸武靈猶變法,吾生百願儻非虛。 題洪君逸雅蘭石圖 無限騷情筆一枝,替花愁雨不勝悲。披圖自嘆身如蕙,幽谷甯忘託足時。 鹿耳門懷古(限遲疲誰韻) 回首東隅嘆已遲,奔潮澎湃亦云疲。延平地下應遺恨,錦繡河山付與誰。 七鯤一舸下遲遲,東望頹垣力已疲。牽犬終羞過上蔡,河山今日屬伊誰! 春夜會赤崁城(限塵巾勻韻) 萬家燈火六街塵,漉酒何妨脫角巾。絕似芳園桃李宴,鹿門春色十分勻。 偶攜鐵硯走風塵,萍水相逢盡角巾。南月驚烏歌舞夕,紅潮漸上頰邊勻。 贈臺灣日日新聞社、臺灣新聞社、臺南新聞社記者及南社、櫟社、瀛社諸詞宗 腸斷桄榔黯黯天,棄民身世有誰憐?東山絲竹中年感,北海琴樽異地緣。田島英風懷五百,孔門遺教仗三千。詩人寄託原余事,此去休忘祖逖鞭。 贈臺灣總督府屬池浦和三郎、臺南廳屬牧野斌、鹽務專賣所支配人鉅鹿赫太郎 相逢海外若平生,誰主誰賓謝送迎(余到臺參觀,一切多由三君招待)。千里不勝輪鐵倦,同文多感譯鞮清。曉風殘月余詩夢,豪竹哀絲帶酒醒。東亞且聯唇齒誼,兩家門戶各支撐。 林君薇閣餞別一力酒館,感賦一律 拋磚引玉上吟臺,爭奈離筵酒又催。易水有歌終怛惻,揚州無夢枉疑猜。前頭鸚鵡渾難訴,滿地梨花亦可哀。惱煞薛濤箋驟貴,裙釵也解索詩來。 呈澐舫宗年伯 不才小阮久懷慚,貧富奚論北與南。漢室昔年驚黨錮,晉廷今日尚清淡。故家燕子淒涼在(割臺後家產蕩然),客歲梅花子細探。國事傷心知莫補,婦人醇酒學曹參。 贈林君景商 十載深交儼弟兄,登堂拜母並班荊。花時簫鼓吟身健,枌社衣冠酒趣生。行色舊曾遍湖海,才名早已動公卿。謗書盈篋終何礙,一劍天涯為不平。 贈郭君任之 鴟夷海外賦歸與,長袖多財綽有余。梓里十年還樹木(君種甘蔗三百萬株),黨庠萬卷竟藏書(君獨力創辦錦湖學堂,捐貲甚鉅)。江流自古無人轉(指福滸糖廠),國難何時待汝紓?爭奈蛾眉偏見嫉,滿天風雨夢棕櫚(君因糖廠失敗,擬再赴南洋)。 贈陳君少鐵 故山猿鶴近何如,愧我年來嬾寄書。李郭同舟催解纜(君與林叔臧京卿約余同日東渡),朱陳成里看牽裾(君送女公子到臺完姻)。卻驚才調歸群季,莫笑生涯等老漁(供職郵船會社)。裘馬五陵多不賤,青衫落拓獨愁予。
南皮張遵旭記 四月三日,曇風。午前十時,電詢大坂商船公司,知新高丸本日進口。轉達汪君子實,決定今日束裝起身赴臺;蓋由福州至臺灣雖系定期航路,然因交通不便,輪船之進出口有時變更。余等既決定坐新高丸,遂至省長、廳長及各科辭行。十一時許,同汪君乘馬車到將軍署告辭。經福新街至塢尾時,則第一中學校校長王君梅堂、師範學校校長林君一諤、實業教育兩科同事毛君植周、林君獲我、陳君桂屏、聶君達之、王君碧溪、吳君育庭、張君韶九先後來船相送,一一握別。少頃,沈君節如到,蓋將軍所派之代表與吾等相約同行者也。二時,利華小火輪由臺江展輪。三時半,至馬江,登新高丸。船長為石川義定君。船之噸數為二千四百八十八噸余,蓋航行近海之船舶也。該船到閩,載有豆餅、鐵條、木材等項商品,適值卸貨,小船蝟集。晚飯後,看時事寫真及東京畫報,多系去春三月間中日交涉時所發行。目之所觸,追念吾國積弱之原因,以致受人侮辱,不禁感慨系之!是日在船中商定旅行日程表如下: 三、四兩日,船中。 五、六兩日,住臺北。 七、八、九等日,在臺北調查共進會會前準備情形;得暇往淡水一遊。 十、十一兩日,在臺北參觀共進會。 十二至十五等日,往臺中、嘉義、臺南、打狗等處。 十六日,回臺北。 十七日,在臺北調查共進會設備情形。 十一時就寢。 四日,曇。午前七時起,在船遊覽。 是日,天仙戲班應臺灣共進會之召,亦乘該船前往演劇。八時許,伶人先後登船,坐臥於甲板上,辮髮垂垂,形態齷齪,令人生厭。演劇,在東西各國,於社會教育上本占重大之勢力,舉動言談皆足資人觀感,豈有若是之齷齪耶! 是日十時五十分,新高丸展輪東行。風平浪靜,一路錦繡山河,都堪入畫。午飯後,登甲板遠眺,兩岸景色尤佳。二時許,船體漸搖,歸室臥息。夜間幸平穩。 五日,曇。三時半,停輸基隆港外,待海港檢疲所檢驗。天明,總督府派來代表技師野呂寧君暨小林、河村兩事務官、秘書課木村君、外事課森永君、關口長之翻譯官及林薇閣君所派事務員陳培煥君等,登船相迓。少頃,船入口,同登岸。先到大坂商船會社基隆出張所晤支店長白莊司芳之助君、基隆廳長三上喜千藏君,握手言歡。乘八時特別急行列車赴臺北。同時五十分抵臺北。臺紳林薇閣君、許丙君、陳培煥君、協贊會招待委員楊君、林君、鐵道旅館主人柏熊君均來迎。因由停車場乘車至鐵道旅館。見街衢之宏敞,房屋之整齊,交通之發達,衛生及諸般設備之完全,實出乎吾人思議以上。予住樓上第十四號,汪君住九號房,沈君住十二號房。休息片刻,客散,即拍電報告將軍、省長抵臺情形。午飯後,余等三人同出,至附近散步。晚乘自動車赴大稻埕春風得意樓應林君薇閣之招,同坐者除余等三人及主人外,有泉州鹽務總局正局長何菘齡君、廈門鹽務總局副局長徐模君、許丙君、河村徹君、小林音八君、關口長之君。九時散座,仍乘自動車回寓。僕人送來總督請帖三紙,約予等明晚六時赴邸晚宴。 六日,晴。午前七時起。九時,關口君來訪。九時五十分,同乘自動車赴總督官邸,訪總督安東貞美君,溫和可敬,年逾五十,兩鬢皆白,有長者風。談話約二十分鐘。大概云:臺灣與福建有特別之關係,兩國人須時相往來;諸君此行,極為歡迎,尚望以後常臨敝地,可以互相增長見識,疏通意見云云。予等答詞致謝。出訪民政長官下村宏君,以表謝意。下村君隨出書冊,乞予等作書。書畢,興辭。到民政部、警察署、財務局、通信局等處。旋至共進會事務局,晤事務部長高田元冶郎君。見其處理會務,忙碌異常,如臨大敵。予等匆匆數語,即行退出。十二時,歸寓午餐。午後二時半,關口君復來,同車至營林局、鐵道部、專賣局等處,謁見主管各官員。旋即歸寓休息。三時,同汪君至臺北醫院,晤院長稻垣長次郎君,因汪君詢問治療牙疾方法也。歸寓,又約沈君同赴大稻埕建昌後街林本源第一房事務所訪林薇閣君。五時半,又乘自動車赴總督官邸晚餐會。主客凡二十人,我國人幾居其半,林鶴壽君、林薇閣君、辜顯榮君、許君、何君、徐君等皆在座。八時散會,告辭歸寓。得許使來電。同時拍電報告在臺優承待遇各情形。事畢,余等同至旅館近傍散步。 七日,晴。午前九時,總督官房外事課森永信光君、總督府技師堀內政一君、關口君同來,代予等訂旅行日程。並云,總督特派堀內君與予等同赴南部。十時許,余等同出,至勸業會第一會場,即為新建之臺灣總督府,共五層。高凡一百八十尺,地下室為事務室,余皆充陳列室。各部皆已粗具規模,從事裝飾。開會前忙碌情形,所有設備布置,紛至沓來,彷彿如作戰計劃。聞出品總數已達四萬九千五百四十一點之多。會場全部,卻無疏漏之處,均得恣意參觀。十二時歸寓午餐。畢,復至第二會場參觀南洋館、蕃俗館、機械館。各館之布置,大部分亦已完全。茲紀其要點如下: 南洋館之內部,裝飾極為美麗。如我國福州、廈門、上海、漢口、廣東、汕頭、香港等之出品,點數已達二千有余。如茶、生絲、錫器、麻布、絹布、漆器、刺繡、雕刻品、木工品、玉類、文房具、蜜餞食物等,星羅棋布,頗足以資觀覽。惟此項商品,僅投少數人之嗜好,其組織又皆小規模耳。其他有北婆羅洲各種建築造船用木材、橡皮、蒲葵、椰子、檳榔各種熱帶植物。菲律賓部中,陳列木材、煙草、椰實、橡皮、單寧染料、松脂、貝殼、羊毛、榖類、植物纖維、蔴葛等類,及南洋一帶各種土人用具。壁上懸有風俗畫,如馬來半島之採錫、土拉區島土人舞踴、土人吸水用竹筒、爪哇人裸體生活狀態。其他如森林、橋梁、道路等件,纖悉俱備。若有時間從容以研究之,則南洋物產風俗,可知梗概。所惜者,予等行蹤甚急,無暇及此耳。 蕃俗館中陳列物品,尤為吾人所罕見罕聞。如蕃人油畫、雕刻木像、木板畫,粗率淺陋,一望而知為未開化人類之製造品。茲舉其要者而言,如木刻神像、全島各社蕃人生活狀態、蕃地風景等。又有蕃人飲具,用粗木製成,平鑽兩孔;凡蕃人親密者,則執此器兩人共飲。此外有蕃人禮裝、家屋、榖舍、武器(銃砲概系西班牙人佔領臺灣時代所輸入者)、火藥、機織、缽甕、鹿角、獸皮及各種裝飾品,均網羅其間。但不見蕃族文字之出品。詢諸館人,據云蕃人向無文字,計數則用結繩。商賈尚在物物交換時代,亦無貨幣,經濟幼稚,可想而知。本島之蕃族,依其進化之程度,可分為熟蕃、化蕃、生蕃三種。生蕃由其言語、習慣系統上可分為:臺壓兒、塞塞佗、浦濃、茲臥、排宋、阿迷、壓迷七種。其分佈之地域約一、二五○方里。大小社數約六百七十二,人口約一二九、○○○。每社各有其領域。其生活狀態,為數百之小部落焉。 機械館內陳列各種原動機、發電機及電氣諸器具,暨製造、染織各機械。 旋到第一會場分館,內陳列日本內地商品。聞點數達至一萬八千四百五十八點,原定陳列於第一會場者,嗣因點數過多,難以收容,故臨時增設分館以充之。 閱畢,回寓。臺北廳長加福豐次君來訪,並告余等以外間謠言,今為保護旅次安全起見,特派警衛二人隨同。余等力辭不獲,因以一笑置之。然彼等之熱心,亦可感也。旋談及此次勸業會之目的,一為發達工商業,一使一般日本人知臺灣內地經營之成績如此、設備之完全如此、各種機關已日趨發達,無非引起日本人多移住此地,以實行其殖民政策也。噫!生存競爭、優勝劣敗、國亡種滅,其原因結果即在此也。並云該會經費系由大正四年度地方行政費項下支出二十五萬元、五年度二十五萬元,各處之寄附金約十八萬元,其他有市之費用及各地之費用、個人出品之費用;統計之,該會總經費將來須百萬元之譜。予因詢臺灣之歲入約若干。告以年約五千五百余萬元云。臺北廳長去後,余同汪、沈二君至港邊街辜顯榮君宅訪問。談及我國當此歐戰千古未遇之時機猶不能發展海外貿易,振興內地產業,發達國民經濟,殊屬可惜。予等詢問我國商人目下情形若何。據言一無保護,又無機關,能力資本盡附缺如,將漸次消滅矣。余不禁憮然!語畢,興辭,到丸新館晚餐。 八日,晴。早起閱報,藉悉廣東於六日宣佈獨立。我國各地不穩之狀態滿載報紙,遙對祖國,悵然而悲!八時半,堀內君來,同至工業講習所,晤所長矢口玉五郎君談,並引往參觀鍜工場、電氣工場、鑄工場、板金工場、木工場等。據言本所常年經費四千六百元,專以養成工藝實際上之職工為目的;但時勢之要求、人文之進步,漸有設立高等工業機關之必要。本所將來之計畫,亦注意於此云云。又到農事試驗場晤場長鈴木真吉君。先將本場設立之目的及經過歷史,並將各種蟲害之研究防備、耕牛之改良改種、農業上各種之施設,為余等一一縷述。其內部主要分為種藝部、農藝化學部、昆蟲部、植物病理部、畜產部、教育部、庶務部。該場試驗成績及研究調查之件,隨時有出版物分佈當業者,以供參考。其出版之數已將及百種。談畢,引至各室場參觀。最後至殖產局附屬養蠶所。旋乘車到臺北水源地,建築宏壯。屋式為扇形,純仿羅馬式,背面負山,滿目蔥龍,氣勢偉壯。據稱工事費用凡百九十萬元。由唧筒裝置室、沈澱池、濾過池、靜水貯溜池等順次察看。現時給水戶數已有二萬五千五百余戶,並設備將來可供給五萬戶以上之給水云。由此歸寓,已二時半,始進午餐。 餐後,臺北警務課長市來半次郎君來云,昨日謠言,純系風說,可請寬懷等語。然予等從未掛念及此也。三時,至博物館。建築宏麗古雅,亦仿羅馬式。該館系由兒玉總督暨後藤民政長官之同志者捐助巨金而成,故命名曰紀念博物館。據云建築費凡二十八萬元。去年七月,始行開館。內容約分農產、地質、動物、昆蟲、蕃俗、產業、礦物、工業、參考品及本島風俗歷史等。樓上懸有漢文大清國讓渡臺灣全島於日本條約原文;外人視之以為莫大之光榮,吾人見之不覺潛然涕出也!樓下陳列遺額、古匾多方,及殘缺之虎旗、舉人報單及各種我國舊有物品,稍有知識者見之,能無痛心!出博物館後,到臺北廳長宅訪問,不遇,歸寓。臺灣日日新聞記者林佛國君來訪。臺北廳警部今井昌治君來告余等,日前謠言,經調查之結果,確無其事,即撤去警衛云云,予申謝之後,至為愉快。晚食後,同黃作棫君出街散步,十時許,歸館休息。 九日,晴。寒暖平均在六十度上下,氣候甚佳。七時許,堀內政一君、許丙君、廈門臺灣公會乾事李奎壁君先後來寓。許、李二君均系淡水人,故欲同行,藉盡地主之誼。因同到停車場,乘八時行列車。見沿路新植樹木,保護極形周密。八時五十五分,到淡水。過淡水區長役場、淡水市場等處。街市之建築形式,市場之人語喧譁,仍沿中國習氣。女子多纏足,形極可慘,至今猶不知改,殊可痛也。旋至臺北廳農會支會晤淡水支廳長中間先太郎君,談及市場大略。該市戶數約二千三百戶,人口約一萬。九時,余等同乘村雲小輪遊覽,港內風平浪靜,氣候溫和,極目四望,天與水接。行約十余分,登淡水號泥揚機。該機系大坂所造,價值十五萬三千元。平均一時間可取沙百噸。若增加其速力,可取二百噸。伋泥管之裝置,可深達二十四英尺。噸數一百九十六。閱畢,復乘小輪。中間君告以淡水河之交通,系由艋舺、大稻埕漸移於淡水港。當有清時代,該港輸出輸入極形頻繁,至基隆、打狗築港以後,漸移至彼矣。現該港時時從事疏濬,四千噸之船可以自由出入,惟貿易之大部分移於基隆,此地僅余我國泉州、福州、廈門等處入口之舊式帆船而已,年約九百余艘。但全島關稅三分之二,則由該港收取,緣輸入物品多系中國人消費之物件故也。輸入商品,除實用雜貨外,以磁器及木材為大宗。輸出則為石炭。船之出入,雖無一定時期,大概自三、四月至七、八月間往來為多。船體有白、黑兩色之別。白色者系泉州船,黑色者系福州船云。 嗣到舊砲臺閱覽,令人生吊古之感。此處為昔日之水雷營,或謂系水電局,蓋系海軍用地。登岸遙望,砲臺之旁,題「保固東瀛」大字,聞系舊砲臺之大門。復行三百余步,入砲壘,門額一方,題「北門鎖鑰」四字,右書「光緒十二年季春中浣之吉」等字,左書「合肥劉銘傳題」等字。回憶中東之役,當時情形,猶能記憶一二。今者,躬來憑弔,大有今昔盛衰之感,為之徘徊而不能去。沈思恍惚,如有所失。回望祖國奔濤澎湃之中,情難自遣,嗣於壁上檢得壁磚兩方,攜回作茲遊紀念。十時二十五分辭出。見對岸有山曰觀音山,山之後又有高山遙峙,頗似日本內地之富士山,據云俗稱曰「淡水富士」。復登船過紅毛城(一名滬尾城)。此處系三百年前西班牙人據此地時建築砲臺,今僅留一洋房,英領事署在焉。至稅關登岸,到旅具檢查室、見本室。旅具檢查者,系檢查由我國南部所來之旅客。見本室之標本除少數有價值之物品外,其余多系中國舊式日用物品,擇其要者而言,如福州之陶器、平和縣之煙葉等。由此至竿■〈竹上秦下〉林(士名鼻仔頭),有洋式房屋,景色極佳。地瀕海,宜於商業。該處洋房系三十年前某西人為貿易而設,今則歸黃東茂君所有。到門,晤黃君,頗善英語,原籍系廣東,今則入淡水籍矣。黃君承林薇閣君之屬,為余等預備晝食,再辭不獲;東道情殷,深足感謝。午餐畢,因趕赴汽車,匆匆告別,路過竿■〈竹上秦下〉林莊,許丙君之宅在焉。予始意甚欲入觀,藉資問候,因時間匆迫,遂與諸君握別,時已十二時二十八分矣。同時五十二分抵北投。換乘人力車來北投公共浴場。該處山清水秀,空氣宜人,清風徐徐,撲面而來,滿山林木,一望蔥蔥,使人心神一快。浴後,主人出紀念帖乞余等留題。三時,沿山繞至停車場,乘三時五十四分車過土林驛,殖產局園藝試驗場在焉。由此出發,遙望臺灣神社、圓山公園,一一在目。四時二十五分抵臺北,即歸鐵道旅館。 十日,曇。九時許,同汪、沈二君乘自動車赴第一會場。是日行開館式,其次第如下: 一、來賓著席。 一、會長開館辭。 一、總督閣下式辭。 一、來賓祝辭。 一、立食。 一、事務部長引導館內巡覽。 一、右終了,隨意至第二會場觀覽。 來賓絡繹入座。十時,安東總督臨場。先由高田事務部長宣佈行開館式,下村會長讀申文,安東總督讀式辭;其次則為廳長總代、協贊會長、出品人總代諸君朗讀祝辭;最後為臺北市民總代之演說。式終,入別室立食,主賓舉觴為祝。旋分別入館遊覽,所有陳列,已漸就完備矣。時大雨傾盆,會場旗幟為新雨一洗,倍覺鮮妍。本擬再赴第二會場遊覽,因雨而止。二時歸寓,訪後藤新平君於本寓。臺灣日日新聞記者益子逞輔君來訪。檢點行裝,為明日赴南部旅行之預備。預定旅行日程如下: 十一日午前九時五分臺北出發,午後二時抵臺中,參觀帽子製造所、米榖乾燥機、公園、農園等處,住春田館。 十二日午前九時五十五分臺中出發,午後二時抵嘉義,參觀制材所、竹器傳習所、護謨苗圃,住日之出館。 十三日午前五時三十八分嘉義出發,十時抵阿緱,參觀臺灣製糖會社工場、血清作業所;午後二時三十分阿緱出發,三時四十五分抵打狗,參觀築港,住春田旅館。 十四日午前五時五十分打狗出發,向大目降行;正午新市街發,往安平港,歸,參觀臺南市巾開山神社、赤嵌樓,御遺蹟所、孔子廟等處,住四春園旅館。 十五日午前九時五十分臺南出發,經過安平鎮,參觀日本臺灣制茶會社,歸臺北。 十一日,晴。午前八時半,由鐵道旅館出發。除予等三人外,尚有堀內君同行。乘九時零五分急行列車南下。過桃園驛(桃園、新竹境內多我國廣東移民居此),警務課長山內、小藤二君出迎。過安平驛,日本臺灣制茶株式會社在焉;聞系專造紅茶,年約四十萬觔左右,多輸運俄國。由車窗中遙望,擬南歸時來此參觀。今日直往臺中。臺中之位置,東接蕃地及南投廳,西面海,南隔嘉義,北界新竹,面積百四十七方里,戶數十一萬七百五十余,人口五十九萬六千九百六十余。境內有大安、大甲、大肚、濁水、西螺諸大溪縱橫貫流,灌溉極便。地質肥沃,物產豐富,甲於全島,米糖尤為大宗。其他如果實、林投樹、畜產、水產暨其他各種林業,皆日趨發達。檢其統計之數,逐年增加。此固由於天然之美利,然非國民之毅力經營,計畫深遠,曷克臻此。回顧我國寶藏山積,而國民蟄伏於多年腐敗政治之下,隱忍苟活,不識時局之變遷、大勢之趨向,坐棄厚利,良可嘆也! 午後二時到臺中,庶務課長佐佐木忠藏君、警部熊井才吉君、通譯楊松君均來停車場相迓。余等乘人力車到春田館,少憩,由楊君導至臺中公園。園之面積宏敝,山光明媚,樹色蔥蘢,真佳境也。聞清光緒十一年巡撫劉銘傳請改臺灣為行省,以此地為省城,鳩集巨金,建築城壁,工事未竣,移駐臺北云。旋到物產陳列所參觀。樓下為本島物產,如木材、南投燒(有名陶器產地)、林投帽等。林投帽為臺中之特產。明治三十六年始從事製造,逐年發展,爾來歐美市場亦有聲價。明治四十四年之輸出額已超過百五十萬元。後因製造不精,聲價頓減。去年四月,依照同業組合法,設立大甲帽蓆同業組合,選擇精品輸出,嚴禁不良之製造,漸次恢復其原有之信用。將來該品之聲價實不可限量也(林投系樹名,大甲系地各。但大甲系蘭草主要產地,故名曰大甲蘭,俗名席草,又名三角蘭。蘭草能制帽,故名曰大甲帽。蘭草又能制席,我國俗稱臺灣席,即蘭草所制也)。 〔附記〕林投樹高七尺許,葉長六尺許,幅三寸余,生長極易。該草種類凡三百余種,林投其一也。其編物用之材料,即用該樹葉之纖維;然必須漂白後始能使用。製出之品,除夏帽外,尚可制錢包及日本人用之木屐、名片夾、煙卷盒、婦人用提包等。該樹不獨纖維有此功用,於海濱河岸植之,能妨沙礫,又能為防風林。此樹並非臺灣固有,乃日人由南洋移植於此。大甲蘭系草本,葉三角形,長四尺許,細長如普通草類。除制帽席外,尚可制各種小形器具,不必漂白,即用蘭草之原色。以上兩種,於纖維工業上均佔極重要之地位。閩省天氣溫和,土質肥沃,如移種之,必能成功,添出一種莫大之利源也。我國雷州肇慶所出之包席,俗呼為廣東草,此草專編包裹砂糖用之包席。往時由廣東運往日本,年不下二千萬枚,金額則近二百萬元。近時日人移植臺灣,成績頗佳,日見發達。我國人事事無人研究講求,坐失天然美利,殊可惜也! 樓上陳列為日本內地商品,如名古屋之七寶燒、京都之絹織等。並懸有舊額一方,題曰「民歌三善」,亦系吾國遺物。明治四十一年十月,臺灣縱貫鐵道全通式(自基隆至打狗,計長二百四十六哩八分,其他有專用鐵道、私設鐵道、輕便鐵道、手押鐵道等,密如蛛網)在臺中舉行,始作此繁華之基礎。所謂交通便利,都市始可發展,此其證也。 繼到農會,見招待室中滿懸圖表,如本邦地方別米產表、養牛一覽、養豚改良之效果、第一次米種改良事業原種交換成績表等,一覽而知該會職員之熱心提倡農業。余等稍息片刻,出參觀牛舍、農舍、豚舍、花園等。由此至水源工場。所謂水源工場者,因該市附近無適宜之水源地,遂開鑿水源井(水質天然極佳云),以之供給全市。蓋水為市場發達並立必要之條件,故設備急急如此也。其設備方法,即建一高數十尺之貯水塔,依唧筒裝置,由水源井伋水貯諸塔中,再供給市內。該水塔可貯四萬立方尺之水。其工事費凡二十二萬元。以鑿井而作水源地,誠世界上最新理想之組織也。旋到米榖乾燥所、米谷檢查所及附設帽子檢查所等處。其檢查之目的,即督促改良,防備濫造。觀畢歸館。 晚食後,楊君松來邀予等散步。旋到博愛醫院晤院長張灥生君,為余等置酒,再辭不獲。客地銜杯,往往惹起一種慨念,予力謝不飲。因子實兄善詩,並邀詩人黃之清君、張子端君等來就席。故國遺民之感,不禁交縈於腦中。舉座無言,默默相對,似各有無限感傷者!時汪君有詩曰:海外一樽酒,天涯諸弟兄。離懷不可說,應有故鄉情!時則十一時已過,予再四興辭,始得主人允許。別後依依不捨,其情境至今猶鐫余哀曲,覺悲歡離合之間,不能以筆墨罄述於萬一也! 十二日,曇。朝八時,臺中廳長三村三平君、熊井君、楊君先後來寓,坐片刻,同出到臺中廳,繼乘九時五十五分車出發。三君均送至車站,慇勤告別。是日氣候溫暖,沿途植物繁盛,頗似熱帶風景。午後二時抵嘉義,嘉義廳屬古賀公儀君、嘉義廳通譯陳安恭君及多數臺灣人民出迎;至停車場,一一致謝。乘車至日之出旅館。 臺灣南部除臺南外,嘉義即其次之繁華都會也。交通四達,為附近一帶商業之中心。有阿里山距此僅四十二哩。該山有大檜林,其伐木製材等事業皆屬於總督府之營林局經營。據云檜材有徑二十二尺、高百三十五尺者,樹齡近二千年,謂之神木。遊覽既畢,余等旋到嘉義制材工場參觀。規模宏大,除動力室外,有乾燥室、鋸機室、制材室等。鋸機有橫鋸、圓鋸、帶鋸等。據云發動之速力,一分鐘能旋轉三千六百回,雖巨木大材,或縱或橫,或厚或薄,轉瞬間即可成功。嘗聞閩省內地,巨材大木到處盡是,惜交通不便,無人經營,坐棄厚利,殊為惋惜!到場參觀之時,悉由場長引導說明。閱畢辭出,到神社、公園及護謨苗圃等處,即歸館。 七時,赴埤圳聯合事務所(埤圳者,為灌溉田園所設水路溜池之總稱也。該處事業系屬舊有,日人領佔後,發佈公共埤圳規則,除公共埤圳及私設埤圳外。尚有官設埤圳,極意經營,不遺余力云)當地紳商歡迎會。在座者除予等三人及堀內、古賀兩君外,主人為嘉義區區長徐杰夫君及陳際唐君、蘇育奇君、陳老英君、賴尚文君、黃朝讓君、張元榮君、莊伯容君、林氆君、莊啟鏞君、陳登元君、林玉昆君。林君系甯德縣人,能國語,年六十余歲,據云渡臺已四十余年矣。主客酬酢,情意慇勤,九時散座,中有臺灣人某君語汪君曰:同胞無限感,盡在不言中。予聞之,為之慘然!歸館料理瑣事,休息,因明日尚須早起也。 十三日,晴。乘午前五時四十分車南下,嘉義庶務課長及當地紳商等至車站相送。聞嘉義附近有吳鳳廟。清乾隆時,吳為蕃社通事,撫蕃四十余年,蕃人甚愛戴之。惟蕃俗每以殺人為榮(今猶如此),又歲祭必馘人首為牲,吳不忍,力阻之,而蕃人索人首如故。吳知終不能免,遂與蕃人約。如期吳以身踐。事後始知為吳。吳歿後,蕃社大疫,死者甚眾,蕃人悔懼,誓革此俗,設廟祀吳。後人至今祀之。予等因時促未及往觀。十時三十五分到打狗,工事部出張所長筒井丑太郎君、打狗支廳長本田正已君出迎,略話寒暄,即換乘汽車赴阿緱。由打狗至阿緱僅十五哩三分,過三塊厝、鳳山、後莊、九曲堂、六槐厝五驛,抵阿緱。阿緱市街戶數千余,人口五千余,為極南地方代表之市街也。阿緱廳財務課長古本廣允君、臺灣銀行出張所長石村理則君、警部瀧澤豐吉君、參事兼區長蘇雲英君等均出迎。即到阿緱市場,見其陳列蔬菜果物,多熱帶產,有向所未見者。市場之設備極形完備,其目的及效果要分為三:第一以價廉物潔之食物供給市民,第二節省時間並消除賣買雙方種種之不利,第三可常常保持物價之均平。場外有飲食店,系中國人組織。人煙稠密,與中國同,不過整齊潔靜較勝耳。予因詢檢查飲食店方法。瀧澤君曰:第一「人」之檢查,第二「水」之檢查,第三「鍋」之檢查;並注意防腐劑之濫用,為重要之事項。因此地系屬熱帶,瘟疫發生,傳染最易,故市場食物之檢查極為嚴密云。 旋到血清作業所,晤所長高澤壽君。告以往時因牛疫傳染、耕牛病死之慘狀及農民損失情形,出寫真數頁相示,並云當牛疫流行之時,有將病牛密賣,或將死牛密埋等弊,防其傳染,甚非易事。後經苦心研究,當傳染病發生之時,對於移勁耕牛訂立取締規則,即以一定時日、一定地點受技術員之檢查,付與健康之憑證後(給以耳標),始得移動。一面以血清分佈各處,注射疫牛,始漸達獸疫預防之目的。其最近之成績如次: 年 次
發生頭數 撲殺頭數
斃死頭數 按之現在,牛疫幾乎全熄,於經濟上得多大之利益,農民又各得安心耕種,誠為吾等近來最可喜之事云云。吾鄉夏秋之交,亦時有獸疫發生(如牛疫、雞疫),奈鄉人不諳預防之法,官府又不為之講求,鄉民或感於迷信,坐任蔓延,聽諸天命,以致農業經濟上之損失,其數目以億萬計,不過無精詳統計,世鮮知耳。 嗣到臺灣製糖株式會社參觀。晤喜多島二郎君,並導余等參觀各工廠。其製糖機之種類及順序,約而言之,如壓搾機、清淨釜、沉澱槽、結晶罐、分密機等,規模宏大。其資本與實力可占東洋糖業第一位。試舉該公司最要之點如次。 查該會社系於明治三十三年,臺灣總督府極力保護,以一百萬元之資本創立開始。其後逐年擴張,現資本金號稱二千七百五十萬元之巨額。其實以各項財產統計,已超過此數(如公司所有地一項,其投資額與時價之差額已超過百數十萬元,此其一例也)。工場共有數處,如橋仔頭、後壁林、車路墘、灣裡、三嵌店、鳳山等處,除制粗糖外,兼營精製糖、酒精(酒精為製糖副產物)。甘蔗之耕種採取,皆用新式機械。公司專有鐵道。延長四百哩有奇。汽車、貨車輛數在二千以上。專有汽艇、艀船四十余只。公司自有(土地所有權)耕地,約一萬五千余甲(一甲當我國十五畝余)。目下一晝夜之制糖能力(指甘蔗壓搾能力)實有七千三百噸,幾佔臺灣全島製糖總能力三分之一。蓋該島目下各公司之製糖總能力,實二萬六千百六十噸也。 〔附記〕臺灣製糖事業極盛,資本豐富,古產業上重要之地位。茲舉其資本金在百萬元以上之製糖公司如次: 1臺灣製糖公司二千七百五十萬元 2大日本製糖公司一千二百萬元 3鹽水港製糖公司一千一百二十五萬元 4東洋製糖公司一千一百萬元 5新高製糖公司五百萬元 6臺南製糖公司三百萬元 7明治製糖公司一百二十萬元 此種雄大魄力,排除障礙,卒達其成功之目的,吾不能不深欽佩也。參觀畢,主人出紙帖乞予等作書紀念。書畢,到觀山亭午餐,蓋阿緱廳長早為予等準備者也。席次,主人起述歡迎辭,予申謝答辭。飯後出水果以供客。詢其名曰木瓜,頗似吾鄉之甜瓜,然此為木本所生,味頗甘美,蓋熱帶佳果也。飯後到阿緱廳表謝盛意,乃到停車場,見本地人源源而來,環視予等,互相稱道,似以中國人到此地,甚為罕見。默揣其意,又似於吾等有無窮之希望也。 〔附記〕蓋自割臺後,內地人與臺灣人幾斷絕關係。中國固未嘗特派官員來此慰問視察,即私人來此遊歷者亦■〈阝典〉。故此次予等到此,傳聞各地紳民異常感動。予深盼政府日後時加註意,私人方面則宜組織團體,時來視察,彼此借鑑,獲益定非淺解。 蘇君雲英操土語,余不能與之接談,雖同處四小時之久,不過點頭而已,殊為憾事。二時三十分,余等乘火車回打狗。打狗工事部技手中村武夫君來迎。下車即信步至港邊觀懸空運轉機運載砂糖(系啼兒佛阿式荷揚機)。該機藉水力電氣之原動力而為之動作,每日約可起貨千噸。其建築費用凡三十二萬元云云。旋乘鹿兒島丸在港內遊覽。同時登岸,憑高遠眺,海水浮沈,遠與天接。見對岸舊砲臺參差隱約,半屬破壞,旁有舊式鐵砲一尊。觸目傷心,不禁有故宮禾黍之感也,是夜息春田館。 〔附記〕打狗港與北部基隆港對峙,為南部唯一之吞吐口。往時港口極淺,幾與大洋膈絕。明治三十二年,後藤民政長官南巡至此,認為必要,派員調查。當時因基隆築港經費浩繁,同時支出,不無困難,遂暫終止。其後明治三十七年,鐵道部著手陸上之設備,同時調查臺灣南部適當港灣之議復興。時值日俄戰終,臺灣糖業輸出愈增,事業繁盛,時勢要求,築港猶覺必要。遂於明治四十一年定議起築,預定六年竣工,經費凡四百七十三萬三千元云。著手後,未及一年,臺灣南部之產業異常發達,惹起世上一般之輿論。遂由大正二年起,為擴張工事,復追加預算費一千二百七十八萬四千元,以十二年竣工之延長計畫。兩旁築防波堤以禦風波。港內面積凡三十六萬坪。功成後,以每年可出入九十萬噸之主要貨物為標準。並可停泊重量萬噸以下之船舶十艘之設備云。該港每年輸出砂糖在四億七千萬斤以上,每百斤之價值以十六元計算,征稅五元計,總稅約可得二千三百五十萬元左右。此為該港輸出品之大宗。待築港告成,諸般設備完竣後,其繁盛非吾人預料所能及者也。打狗不獨為臺灣重要之商港,其風光亦極優美。據云有「旗山夕照」、「猿峰夜雨」、「江港歸帆」、「苓洲晴嵐」、「埕埔曉鷺」、「戍樓秋月」、「皷灣濤聲」、「江村漁歌」之八景云。 十四日,晴。發致劍星、休負、希仲暨淑蕙四君各一片。乘午前八時三十五分快車北行。是日本擬赴大目降參觀甘蔗試驗場,因事不果。火車出發時,本田正己君、鐸木直之助君、春田館主人等均到停車場相送。車往臺南。臺南為該島最古之都會,現時戶數一萬六千七百余,人口六萬千九百五十余,商業交通,極為繁盛,實為南部天然之首都。此次車抵臺南因與豫定時間稍有變更,故地方官未及派人引導。余等雇車到公園遊覽。池臺竹木,結構宜人,樹林陰蔭,頗饒雅趣。聞設備經費凡十七萬元。當吾民國元年始著手布置,預計明年三月全部竣工。由此乘車,夾道多半為中國舊式市街,人口多系中國遺民,門外對聯尚有「國恩家慶」、「福」、「喜」等字,而國旗則盡改為旭日矣,可痛也! 是日,天氣炎熱,余心益覺不快。行約二十分,到明延平郡王祠(明治三十年正月,日人改稱曰開山神社,廟式則儼然日本風矣),有「奉旨祀典」匾額,左右題「擎天」、「闢地」兩石額。入門,左右為張萬里、甘輝兩將軍祠。正廳之東為東廡及儀仗所,西為西廡及祭器所。後院為甯靖郡王祠、太妃祠、監國祠。院中有延平王遺愛之梅。正堂額曰「力挽回瀾」,對面額曰「前無古人」。東西兩廡安置延平王部將百十四人之神位,皆明時殉難諸烈士也。瞻仰典型,肅然起敬。各處聯額極多,不能遍記;惟憶西廡門聯曰:「返日共揮戈,滄海樓船拚轉戰;余生皆裹革,秋風甲馬倘來歸」。余等旋到農園亭中休憩,見城上雉堞參差,鼓摟聳立,蕭疏古木,點綴其間,大有風景不殊、舉目山河之感。余等旋謁孔子廟,門額題曰「全臺首學」。內部有朱子祠、文昌閣、鄉賢祠、節孝祠、文籍庫、禮樂器庫等。明倫堂內有「忠、孝、節、義」四大字刻諸壁上,並懸有國朝舉人題名錄、臥碑、石雕聖廟全圖、木刻大學之道全文。登堂觀感,足使吾人發思古之幽情。現在孔廟改為公學校(公學校者,專為教育臺灣人而設)。時正教授國語,見黑板上書「大日本帝國」、「尊國體」、「美國風」等字,教員發問,諸生爭相對答解·講「吾等應如何尊重國體」、「應如何愛慕國風」。噫!國語之重要如此!然純為化民根本上之問題,深足畏也(予於一九一○年曾往朝鮮,參觀京城各學校亦皆注意於此)!周覽大成殿、中置至聖先師之位,景象蕭條,蓋已廢祀久矣。廟旁舊有海東書院,今已傾圯。又訪故近衛師團長北白川宮遺址及博物館,陳列內外各項標本,因時間迫促,未能一一瀏覽。惟見壁上懸有劉永福民主國時代發行之虎形舊郵票二張(一原價五毛,色系淡紅;一張原價三毛,色系淡綠),因予素日酷好此物,故特別注意也。旋到臺南廳訪事務官川中子安治郎,以表謝意。辭出,到西春園午食。 一時許,向山千代藏君來,同乘車至赤嵌樓,此蓋為二百六十余年前和蘭人據此所構造者也。現充臺南陸軍衛戍醫院。門額題曰「蓬壺書院」。登樓一望,可見市街全景。又至臺南市場參觀。換乘輕便手押鐵道赴安平港。安平距臺南僅四哩,為鄭成功上陸之地。昔時萄葡牙人羨慕附近之形勢,稱曰「美島」。中法戰後,開為商港,為泉、廈一帶貿易之要津。近來港內漸為泥沙所淤積,其繁華漸次移於打狗。下車至稅關訪問,見竹船停泊門首(以竹筏作船體,中置一木筒,為土人運客交通之具),同關員到擇蘭極呵城,此亦為二百八十余年前和蘭人所築,今全部損壞,僅留其殘跡。現改充安平稅關支署長宿舍。余造訪署長,不過,其夫人出為接待。乃取原道回臺南。臺南為臺灣隸屬中國時最先開闢之地,故各種古物遺跡一望皆是,良可嘆也!歸寓,臺南東區長許廷光君同書記許南琳君、新聞記者連雅堂君相繼來訪。余等旋同高島虎雄君赴臺南舊知事官邸晚餐會。在座者除予等三人暨堀內君外,臺南廳長枝德二君、臺灣銀行支店長藤本夏生君、事務官高島虎雄君、財務課長西岡健之君、臺南醫院長氏原均一君、辰馬商會店主河東富次君、愛生堂藥房主人高島鈴三郎君、臺灣日日新報社臺南支局村上玉吉君、三十四銀行佐野政清君、辯護士高橋常吉君、川原義太郎君、佐佐木紀綱君、臺南廳參事林霽川君、參事楊鵬搏君、參事陳鴻鳴君皆在主人之列。酒酣,臺南廳長枝德二君起述歡迎詞,予致答詞。九時散,歸寓。 十五日,晴。乘午前九時五十分急行車歸臺北,廳長枝德二君等均出相送。後藤男爵亦乘此車北歸,是以每逢車行抵站,該區域之紳商官民、學校團體多到站歡迎。其中本島紳商多著中國衣服,但既無馬褂,亦無長衫,短衣露頂,頗不雅觀。衣襟上多佩日本政府勳章、獎章,敷衍因循,仍如舊態,可悲孰甚!沿路居民皆懸旭日國旗,深山荒村之間,亦有旭日旗影飄揚其間,耳濡目染,實傷我心!奈何!奈何!午後,曇。過臺中熱度頓減。七時半,抵臺北,仍住鐵路旅館。晚飯後,檢點行李。十一時,休息,大風。 十六日,半晴,風。六時起。黃琛君、朝鮮人法學士李達君來訪。十時許,至停車場,因日本閑院宮同其王妃由東京來臺,余等相往迎接,位列於外國領事之間。日本人出迎者甚盛,街衢充滿,然整齊肅敬,蓋日人對於皇室之尊敬另具一副精神,亦國勢使之然也。下午,出至勸業會第一會場參觀。茲記其要點如次。 第一階入口所陳列為榖菽類(以米類為最多,約千數百種)、纖維植物類(如黃麻、苧麻、鳳梨、藺草、林投、棉、楮皮、芭蕉、萱、棕梠等)。蠶業室、砂糖室,統計圖表,滿懸廊下。統計中或為實物統計,或為普通統計,或懸各種照片,各具所長,極有趣味,慘澹經營,可嘉也。次則為澎湖島、嘉義、南投、花蓮港、臺東、桃園各廳之陳列室。第二階第一室為臺中廳之出品,如大甲帽之實地製作。次為宜蘭廳之樟木製材出品、海產物等。次為阿緱廳及臺南廳之陳列部。第三階為朝鮮出品。次為關東都督府出品。次為教育室及學術室,並有大坂每日新聞出版製作順序,實物一覽。余如東京郵船、大坂商船之廣告陳列等,不一而足。第四階陳列專賣局之出品,如樟腦、阿片、煙草等。次為國語學校附屬女學校生徒製作品。研究所陳列木材與化學的應用之出品(研究所研究之效果極有可觀,其中國藥材之研究成績極佳,蓋中國藥材品質均可制成藥水或藥粉為西藥,特無人研究,選擇不良耳。又如防白蟻劑等頗具成效,白蟻形似蠅,惟翼較長,色灰白,能飛,善鑽木,房屋書籍等項多為所蝕壞,閩省地濕,聞時有白蟻之害,惜無人利用此藥耳)。通信局之陳列室內設置一龐大之臺灣全島模型、本島蕃人昔時通信遞送模型、澎湖島模型。鐵道部陳列車輛及鐵道應用器具模型等。統而言之,第一、二兩階之全部系陳列本島生產品,第三階之陳列除日本內地之一部分外,為各殖民地之出品,關東亦在其中。第四階系陳列島內各官廳之參考出品。 旋到第二館內之南洋館、菲律賓農舍、生蕃人家等處參觀。機械館及蕃俗館因時間已過,均已閉鎖。予等因就會場晚餐。飯後繞至賣店觀覽,大家各購土品少許。復到大秘密館(觀者由岩窟而入,見一深井,約十數丈,井底坐一美人,光彩玲瓏。他如海底美人、空中美人等,系依光線反射作用制成,甚覺有趣)。上天仙戲園、臺灣吃茶店等處。十時許,雇車歸寓。 十七日,睛。予等既決定乘湖北丸歸國,九時許,同沈、汪二君乘人力車至林薇閣君宅、臺北廳長官邸、總督府、警視總長官邸、民政長官官邸告辭。除與林君晤談外,余僅留一片,緣伊等皆忙於閑院宮殿下之奉迎故也。午餐後,同汪君至鯤溟會館訪福州觀光團諸君,復訪林景商君。歸寓,檢點行裝。八時,至東薈芳應林薇閣君之邀。十時許歸寓。 十八日,晴。清晨,汪君接福密,藉悉許省長辭職,奉令晉京。九時半,往公園參列開會式,其秩序如下: 一、出品人參列。 二、來賓參列。 三、親王臨式場。 四、共進會長開會詞。 五、親王令旨(全體敬禮)。 六、總督奉答。 七、來賓祝詞。 八、親王退場。 九、全體退席。 會場即設於新公園內之運動場,故來賓雖有三千人之多,因地場廣闊,反似疏落也。十時開會,下村會長朗讀開會辭並閒院宮令旨、安東總督答詞,其他如來賓祝辭等甚多,不及備載,並有廈門道道尹汪守珍氏所派代表林培坤君代讀祝辭。其辭曰: 臺廈兩地,一水盈盈。航海相望,商賈咸征。翕維臺北,商務勃興。開會勸業,苦心經營。會名共進,貨集大成。九市通達,陳列縱橫。互相比較,益生競爭。良窳立見,取精用宏。通商惠工,此其明徵。循茲盛軌,力策前程。百業進步,萬國蜚聲。屬在比鄰,與有光榮。 十二時許,散會歸寓。 午後四時許,赴第二會場協贊會園遊會之召。其順序如下: 一、五時參集(煙火三發)。 二、五時半余興開始(煙火三發):藝妓手踴、中國戲、龍燈、獅子舞。 三、摸彩店開始(煙火三發)。 種種余興,極覺有趣,筆難盡述。九時許,林君輅存邀至醉香樓飲。十時散,歸寓。因總督安東貞美君送來木器等件,又忙於裝置。至一時始料理清楚,就寢。 十九日,晴。午前六時起,乘七時五十五分急行列車赴基隆,野呂君、森永君、堀內君、許君、林輅存君、林培坤君、曾厚坤君等先後來停車場相送,一一握手而別。同行者為總督府代表關口君、林薇閣君代表張園君。八時五十分到基隆。基隆支廳長派員出為招待,到大坂商船公司支店少憩,即乘第一高砂小輪船到水族館,由鐮田彌十郎君說明。館內約分淡水槽、鹹水槽兩種,飼養鯛、鱺、鮎、鰻等魚類。又有海底植物,如珊瑚、海松等,配置其間。繼到海港檢疫所,復到仙人洞。洞內有「海外洞天」;「別有天地」諸石刻。洞極古,鄉人俗傳可通汕頭,其實非也。由此登湖北丸,送行者各舉觴為禮而去。時午前十一時半也。關口君在船午餐後亦告別。此處青山環繞,碧水連天,因政治時代之變遷,而山川陵谷亦隨而更易矣,殊深慨惜!余等所坐之湖北丸清潔寬敞,計二千六百一十余噸。船長為山家三良君。福州觀光團諸君及黃琛君、洪禮修君等均同舟歸國,船中頗不寂寞。午後四時,鐘聲鏜鏜,披衣回顧,見船已出帆矣。夜靜若江輪然,四時許停輪福州口外待潮。 二十日,晴。風平浪靜,九時許拔錨入口。見軍艦斷續停泊江心,似有警備。迎面適逢招商局輪船海晏出口,予料該船中必有相識者,試揮手招呼,果有答者。嗣查節使許公、政務廳長姜君、胡君等皆乘此船赴滬者。彼此可望不可即,曷勝悵惘!午後一時到馬尾,即換乘海光丸到塢尾。三時許,由新碼頭雇車回署。計余自離閩赴臺參觀臺灣勸業共進會,迄回閩之日,前後凡十八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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