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铎匪其人其事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尤溪县十九都后佳村(1956年划归闽清县),有个土匪头子名陈位铎,当地人都叫他阿铎匪;他的父亲陈邦登是地方一霸,因而也有人把他父子名字连起来叫“邦登铎土匪”。上了年纪的人,提起阿铎匪的名字,仍心有余悸,把干坏事的人骂成“比阿铎匪还坏”,当地人把他当做坏人坏事的化身。

  陈位铎出生在清光绪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毕业于南京军校。他身材魁梧,臂力过人,兼有武功;满脸胡须,凶神恶煞。当他对着一个人生气、骂人,就说明他不想杀人,此人无性命之忧;当他要杀某人时,对着他满脸垂笑,甚至哈哈大笑,此人必死无疑,所以人们称他是“笑面虎”。他从二十四岁开始在十九都以民团民义进行活动,二十六岁上山为匪,二十八岁结束生命,前后仅称霸四年多(1930年至1934年)时间。头两年以办民团的合法名义,公开活动,干的是土匪勾当;后两年多,从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是土匪。他烧房无数,杀人上千,罪大恶极,当地百姓对他痛恨至极。

 

起因·背景

  1911年10月,孙中山发动了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统治,各省革命党人纷纷发动武装起义。10月8日,福建革命党人许崇智福州发动新军起义,9日,占领福州,宣布福建独立,脱离清政府统治。11日,建立福建军政府,孙道仁被推选为福建都督。清政府咨议局在地方的十八议员结束。

  1912年元旦,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当选为临时大总统。但袁世凯公然声称:南北协约以君主立宪为前提,临时政府成立有悖协约宗旨,并以武力对付革命党。他凭借北洋势力和帝国主义的支持,胁迫孙中山让位。孙中山在内外敌对势力压迫下,于4月1日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让位于袁世凯遂在北京建立了地主买办联合专政的所谓“共和政府”。至此,中国开始了北洋军阀统治时期。

  1913年8月,北洋军阀总头目袁世凯派海军总长刘冠雄和上海吴淞要塞司令李厚基,从此,北洋军阀统治了福建。北洋军在尤溪为了扫清“无钱会”的流散人员和防止土匪扰乱,在各乡村办团练,开展地方自卫。后来改办民团。后佳村陈邦登十九都为首办民团,团部设在胡厝

  陈邦登后佳村下峰寨人。他先是做些肩挑买卖生意,后来投靠德化县莲花寨首领苏益。接着,跟随卢兴邦当过营长,再后来回到十九都办民团,开始时,他只有十几个人,买了几枝枪,主要是在乡村间向百姓收缴捐税,维持社会治安。

  1924年,俾溪统带陈天佑带北军进剿卢兴邦部一时退到山上。的部下营长胡祖利死了,他的侄子把胡祖利手下的兵带出投向陈邦登。接着,又有在部的胡尊登带出十几人和枪,投向陈邦登东溪头一个姓的土匪头子被他打死,接收了匪徒十几个人和枪。这样,陈邦登民团最多时达到二百多人和枪。

  陈邦登除了加强地方防治外,还派他的大儿子陈位贤带一个小分队驻扎在闽江三都口湾口一带,征收过往木排捐税,并在古田县下双杭设立关卡。

  在大仁的一个晚上,陈位贤派他的表弟黄伟图(后场他姑母的儿子)放哨。陈位贤巡夜来到哨岗,黄伟图喊出口令,陈位贤未按他自己的指令回答,黄伟图即开枪,击中陈位贤手臂,医治无效而死。陈位贤在死前曾交待说:“这次是误伤,完全是我自己的过错,与表弟无关,不要找他报仇。”陈邦登得知消息后,也说:“不是黄伟图的错,不应追究。”而陈位铎却以为兄报仇的名义,把黄伟图打死。

 

掌权·举事

  年仅二十三岁的陈位铎,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下半年从南京军校毕业回来,到闽江沿岸,接管了他的长兄陈位贤手下的人和枪,活动在三都口湾口一带。

  第二年(1930年)初,他撤出三都口湾口回到后佳,接过他父亲陈邦登的人和枪,掌管十九都民团工作。这时的陈位铎,雄心勃勃,踌躇满志。想以十九都为据点,进而向外扩张,占地称霸。

  他首先联络了民团中的骨干分子赖联岗王济成赵六胡章美蔡龙章吴先安郑连方包长发胡尊登,包括陈位铎自己共十人,在后佳下峰寨(原名劈柴仑),歃血为盟,结义“十兄弟”,以“济”字为辈。陈位铎陈济人,对外仍以大家熟悉的名字称之。在后佳设“公所”,公开打出“中华民国革命军福建第一独立团”的牌子,自任团长。任蔡龙章为教练官,吴先安为参谋(人称阿铎老师),胡尊登为书记官。团下称连,后又改团为营(也称队),自任营长(队长),部下及百姓都叫他为队长。营下设排,排长均由他的结义兄弟和他自己人担任。管辖范围:十九都后佳东洋(1956年划归闽清县)、岭头溪坪山兜岳溪香林胡厝白际阳星溪宾以及十七都官洋等十二个村。还经常越界侵犯廿都廿一都廿二都闽清的一些周边乡村。在后佳溪坪胡厝白际岩头东洋等地设点,驻扎兵丁,胡厝为总点。驻在点里的兵丁在村里百姓中轮流派饭;负责向百姓收缴捐税,维护治安。全体官兵一律穿黄色制服,每人配有一枝步枪,身佩一枚带有黄麻须的西瓜弹,成天游逛在乡村间,派饭、收捐、抓人。

  陈位铎十九都占地称霸后,按他的需要,自订章法,自选兵丁,自办兵工厂、学校,自收自支各种捐税,一切都是各行其事,为所欲为。

  造枪弹。他在后佳溪园林办了一个兵工厂,招募几个工人和技师,制造“五子月排枪”(步枪,人称“阿铎造”)和“单发毛瑟枪”、“西瓜炸弹”以及子弹等武器弹药。“阿铎造”步枪的枪柄染漆成淡红色,其性能与七九步枪相同。

  办学校。1930年下半年,在后佳文雀寨办小学,阿铎自己兼任校长。请了林衡如林德茂卓世容等三人为老师。向十九都各村招收年龄在十五岁至十七岁的学生,每村一至二人,由各村报送或他亲自到村里小学上挑选,共招收有三十多名学生,设语文、自然、美术三个课程。

  凡在他学校读书的学生,他都加以爱护,把他们当成天真烂漫的小孩对待,不与大人一般看。他自己经常到课堂上给学生讲话。当他走进教室时,学生起立,他也脱帽还礼。他脱去头上礼帽,露出理得光光又高又长的脑袋时,哄堂大笑,陈位铎很有礼貌地说:“不要笑!不要笑!请坐下!”他给学生讲话,多是说:“大家要好好读书,争头名,把书读好了,将来都有事做,也有官当。”还叫同在课堂上读书的四弟带好头,给大家做出榜样;他教导学生要讲卫生,勤洗手,说:“手指甲最脏,要经常剪指甲。”有学生到他家去时,他都给学生倒茶,拿冰糖给学生吃;每逢节日,他都要请学校老师和学生代表到他家吃饭,他对学生说:“酒不能多喝,只能喝三杯,饭要吃饱,菜由你吃。”他带学生到他的“公所”玩,把望远镜给学生看,弹风琴给学生听,把马让学生骑。还带几个学生到街上商店里,对店老板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学生,他们很困难,买东西可以先支给他,卖给他们的东西不要太贵。”

  有一次,有几个学生跟着他来到“公所”门前,哨兵把学生喊住了,问学生话。阿铎骂哨兵:“你比犬还啰唆!跟我来的人你都不懂!”

  学校只办到这年农历十月,卢兴邦来攻打时停止,前后仅存在八十天。阿铎对学生说:“贼打来了,你们先回家,过后再来。”

  重捐税。陈位铎割据十九都,经济来源全部自筹自支,加在十九都人民头上。十九都各村百姓要为他负担沉重的各种捐税。他首先通知各村把田亩、人口造册上报,掌握全部情况后,再把田亩分为公田和业主田两大部分交纳捐税。业主收租要交纳租捐,农民种田要交纳禾捐。交多少按他需要,没有明确规定。只要缺钱花,想要多少钱,就往下派多少,由驻在各点的兵丁向各户收缴,这次收完了,下次再派再收,一般一年要收三至四次。当时一百斤谷子价是两块半大洋,种田人收成一百斤谷子,要交纳禾捐一块大洋。按人口交纳人口捐,一户四口之家,一年要交纳人口捐十几块大洋。杀猪要交纳猪捐,一百多斤重的一头猪,要交纳四至五块大洋。

  征选兵。农历十月是他选兵时间,他选通知十九都各村,凡十八至十九岁的男青年,全部集中点上,进行体检,后由他亲自挑选。凡被选到的,不管本人和家庭是否愿意,由不得你,都要被强迫去当兵丁,每村都有几个,溪坪胡厝被强迫去的人最多。他还对被选去当兵的孩子家长说:“把孩子交给我,我会把他们教好,不会教坏,你们都可以放心。”

 

多疑·凶狠

  陈位铎生性多疑,喜怒无常。他怕被人暗害,成天疑神疑鬼。除了他自己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身边的两个老婆;为人狡诈诡秘,处处设防。他身上佩有两把驳壳枪,身边跟随三个勤务兵,外出时带有十几个兵丁。他每到一地都要独居一处,并且不断变换地方;晚上睡觉,不仅要更换房间,而且在一个房间里,还要更换睡眠的方位;洗脸时,要单边轮换,先擦一边,露出一只眼睛观察周围,后再擦另一边;理发时,他坐在一把长板凳正中,两手各抓一把子弹上膛的驳壳枪,按在左右腿边椅子上,人直挺挺地坐着。理后脑脖子时不勾头,理脸时不闭眼,不许理发师挡住他的视线,双眼注视周围动静,时刻警惕着。平时装束简朴,与部下一样,一般人难以辨认;他的部下行军走路,前后都要拉开一定的距离,防人袭击。人们走在路上与他相遇时要低着头过去,若要抬头或走过后回头看他一眼,必遭杀身之祸。

  在他身边做事的亲近他的人,都要求他们把全家搬来,与他相邻居住,他才能放心,实际是把他们的家属当做人质。他的书记官胡尊登,因妻子不愿意搬家,他不放心,第二年正月十五日把胡尊登杀了。他的参谋吴先安阿铎的话,全家搬到后佳阿铎看中了他的十九岁女儿,要娶她做第三房老婆,女儿不从,先安也不同意,结果先安父女被杀害,并要杀他全家,幸好先安妻子和寄养在老家没有带去的六岁儿子侥幸逃生。

  陈位铎心狠手辣,视生命如儿戏。他要杀的人,随心所欲,决不手软。

  有一次在山兜,看到对面在路上行走的农民黄祖房阿铎身边的人对阿铎开玩笑说:“你的枪法准,对面路上的那个人能不能一枪打中?”阿铎立即举枪把人打死。

  被他强征去当兵的,都要采取亲属、乡邻连坐法,一人逃跑,连坐烧杀;对派捐无力交纳或交纳迟缓的,格杀勿论;因一句话或一件事冒犯他的,绝不放过。除此之外,他平时最痛恨四种人,必杀之。一是在乡村里的头面人物;二是半做半玩,在乡村里游手好闲,不是真正从事种田的人;三是本事比他大,怕会超过他,他不放心的人;四是敢于在他面前进言规劝的人。阿铎把这几种人称之为“田头勾勾刺”。他说:“把刺劈光了,不会勾破衣裳,种田人好走路。”凡是他要杀的人,不论是亲戚、朋友、部下,包括他的姐姐、姑母、母舅在内,绝不留情。

  有一次,他的亲姑母来到他家里劝阿铎说:“人尾长,做事不要太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阿铎表面答应说:“阿姑,你说的对,我听你的,我送你回去。”他把姑母送到门外路上,开枪打死。阿铎的叔叔陈邦泽知道阿铎送姑母不怀好意,立即追去,已经迟了一步。

  后佳池仙茂阿铎的亲戚,因为仙茂后佳的头面人物,兼有一身好武功,阿铎把他看成最不放心的人,决心要除掉他。但他一时抓不到仙茂,先把仙茂的堂弟仙文抓起来,扬言要罚他六百块大洋,并声称,只要仙茂出面担保,可以不罚款就放人。仙茂早就看透了阿铎的伎俩,始终不肯露面,而阿铎非要仙茂出面不可,除仙茂外不许其他任何人担保,并且造成仙文的亲属等人给仙茂以压力。阿铎还信誓旦旦说:“只要仙茂出来担保,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他还用三张桌子重叠起来,备下香烛和“三牲”供品,举行仪式,对天发誓:如果有心杀害仙茂,他自己不得好死。表现出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可谓是用心良苦。这样,仙茂才出来保人,阿铎也立即放出仙文。  

  令仙茂意想不到的是,阿铎不顾他刚对天祷告的誓言,立即对仙茂狠下杀手。他布置手下,趁仙茂吃饭没有丝毫防范时,用四条绳子同时套住仙茂的脖子,从四个不同方向对拉,活活把仙茂勒死,再割下人头,挂在后佳仑的柿树上示众。

  阿铎身边有一个部下名池阿银,看到阿铎允许几个人回家,他也向阿铎提出:“队长,我也想回去。”阿铎马上放下脸骂道:“我跟你是最好的,你也想离开我。”命令手下把阿银绑起来,拉出去毙掉。阿银被拉在路上,大声哭喊:“没天理(冤枉的意思)啰!没天理啰!”在场的排长赵六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本来阿银是个老实人。”阿铎转过头来问赵六:“你敢不敢担保?”赵六说:“我敢担保。”这时,在场的许多人都说“敢担保”,阿银才没有被杀,但要罚他八十块大洋,限期交清。阿银只好东挪西借,又卖掉儿子,交清了罚款。阿银只因一时摸不透阿铎的心思,说了一句不合阿铎想法的平常话,被害得倾家荡产,还差一点赔上一条命。

 

烧杀·掠夺

      在陈位铎手下当兵的,个个都提心吊胆,说不定哪一天人头落地,连家里、村里的人都惶恐不安。

  教练蔡龙章,毕业于南平警官学校。他当了陈位铎队伍的教练,自己制订练兵项目,有站列、转向、跑步、跳索等,规定严,要求高,许多人难以适应,稍有不慎都要受罚、挨鞭子,甚至被杀鸡教猴杀了。加上在他那里当兵生活艰苦,经常一天只吃两餐,吃不饱,吃不好,许多人都想跑,但又不敢跑。尽管这样,还是经常有人逃跑,陈位铎对逃跑者,都采取惨无人道地人身摧残后加以杀害,并对其亲属、乡邻连坐烧杀。

  胡祖品被强迫去当兵,不堪忍受,跑了出来又被抓去,遭到惨无人道的吊打体罚,后又被剥光衣服用两把烧红的香,一把插进嘴里,一把插进腰间,活活被折磨死。赖登云赖联义赖联畴赖联辑等四人,都是在阿铎手下当兵逃跑出来又被抓回去后严刑折磨后杀死的,并把坑底橘仔丘两座房屋烧掉。胡祖典胡祖登胡祖元胡尊模胡尊修等九人,因亲属当兵逃跑受到连坐,被抓去关在牢里,双脚用木枷锁住,日夜伸直双脚坐在地上不能转动,连续达四十二天之久。

  阿铎身边的勤务兵陈位严,因对阿铎不满,有一次,跟随阿铎身后走在白际桥路上时,拔出驳壳枪,在阿铎背后开枪,但枪不响,阿铎转过身问:“你想干什么?”陈位严被吓得弃枪往山下小溪逃去,躲到建阳一直不敢回家。

  胡祖生被抓去关在胡厝牢里,并要杀他,阿铎写信函通知胡敬锐执行。而胡敬锐不识字,把信函拿给关在牢里的胡祖生看。胡祖生出于逃生的欲望,对敬锐说:“阿铎在信里说要杀你。”敬锐听了阿铎要杀他,反正都是死,倒不如反了出去,还有一条生路。他联络胡厝溪宾白际岩头等负责人,一同举事。于1931年农历二月十九日,抢了教练蔡龙章勤务兵身上的驳壳枪,放出关在牢里的胡祖生胡祖典等人,带出各点兵丁三十个人和枪,投向卢兴邦,并请卢兴邦发兵攻打陈位铎

  胡敬锐溪坪人,他反营出来后,跑到溪坪村水尾开枪向全村人报信,村里人得知阿铎就要进村了,家家户户整理行装、食物,往外地或往山上逃避。结果全村房屋被烧,财产被抄没。当地百姓编有一篇山歌叙述其事,现录其中一段:

  溪坪敬锐务志气,二月十九反出梨(来)。

  走到水尾就开枪,报知乡里都八长(知道)。

  这次敬锐只有走,溪坪一乡总是抄(烧杀)。

  敬锐讲走就是走,敬安还想走回头。

  尔想回头做官长,卖晓阿铎把尔枪(毙)。

  胡敬锐反营后,胡厝百姓也同样遭殃,全村几十座房屋被烧得仅剩下五座,连山厂、粪棚也不放过。董门寨虽未被烧,但被放水淹浸,寨里人跑了出去,房屋及财产全部浸泡在水里。人逃到山上的就放火烧山。逼得全村男女老幼逃往南平,少数人逃到古田达三年之久,不敢回家;大片田园荒废,许多人流落为乞丐,最后还被罚款三千八百块大洋。凡是能卖的田地、山林、小孩都卖了,户户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岩头村全村房屋被烧光,家被抄,有着与胡厝溪坪同样的遭遇。溪宾东洋村也有许多房屋被烧。

 

挨打·上山

   胡敬锐反营后,投向卢兴邦,请求部出兵攻打陈位铎。他们找到尤溪办事处主任林大茂口头答应出兵。陈位铎听到部要出兵打他时,派郑连方林大茂送去一担银元,结果,林大茂只有口头答应,没有行动,今天说明天出兵,明天又说明天,一直被拖了下来。

 1931年农历十月的一天,阿铎以研究十九都地方事的名义,召集各乡村的头面人物十几人,集中在后佳“公所”开会,想把他们统统杀掉,来个一网打尽。人集中后,大家觉得气氛不对,有危险的预感。溪宾林方突然心生一计,对阿铎说:“我前不久,通过一个朋友,在福州买到二十把驳壳枪,约好在这一两天取货,有了这批短枪,我们就好办了。”阿铎正为武器不足而发愁,对驳壳枪尤感兴趣。当他听到买到一批数量可观的驳壳枪,喜笑颜开,立即改变了杀人的念头。叫林方马上带人赶赴福州取枪。阿铎放走了林方等人后,对其余到会的人,也暂时不想动手。就这样,一场危险得到化解,保住了十几条生命。

  林方胡舜臣逃出来后,立即赶去报告卢兴邦,请求部出兵剿灭阿铎匪。愉快答应在三天内出兵,他命令团长罗景星率一个团的兵力,在林方带路下,于农历十月十五日凌晨,到达与后佳遥遥相对的岭头村,隐藏在吴冠山的土堡里。

  这天,阿铎要到香林去选兵,路过岭头吴冠山土堡前,看到大门紧闭,问吴冠山母亲:“为什么大白天关着大门?”母说:“我儿媳妇坐月子,怕风。”她神情若静地说:“请队长进去喝杯茶。”阿铎说:“你媳妇坐月子,我不进去了。”就离开了。

  岭头村有个妇女的娘家在东洋村,她回到东洋碰到陈位铎的把兄弟王正理,她在王正理面前透露了部的兵已到了岭头的消息。王正理立即写信通知陈位铎。于是陈位铎在思想上、物质上和行动上做了准备。陈邦登听到吴冠山林方部打他时,气愤地说:“吴冠山贼来打我,是因为阿铎烧了他的房子,还能说得过去;林方是我用钱送他去读大学的,也带贼来打我,太不该,是养鼠咬布袋。”陈位铎紧急安排部下和家小躲进下峰寨,屯积足够的粮食和弹药,做好长时间对抗的准备。

  十月十五日夜,罗景星率部包围了下峰寨,并发炮攻打。

  这时,陈位铎有一百多人枪。他凭借下峰寨地势险要,土堡坚固,进行顽抗。罗景星部用两门平射炮和几门迫击炮射击。经过一个多月攻打,寨墙多处被击坏。一天,陈邦登躲在楼梯下,听到外面枪声停止,以为部撤走了,伸出头探看,被埋伏在寨外的部一枪打死。阿铎坚持到最后,弹尽粮绝,守在炮台的兵丁,大部被歼,寨内伤亡严重。

  罗景星部下有一个连长姓,他带领一连兵力把守着一个关口。陈位铎得知后,利用同姓的关系,派人联系并送去一担银元收买,连长接受了陈位铎的人情,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让出一条路,给陈位铎逃跑。

  罗景星率部进寨休整,决定留下吴德钧带领一个连兵力继续搜剿,他自己带着大批人马回部交差。

  连长率领一个加强连,在十九都各地寻找目标。一天,在尤溪闽清交界的天洋美女寨里发现了陈位铎,立即包围了美女寨,进行攻打。陈位铎腰部受伤,坚持不住,乘天黑向闽清方向逃跑,吴德钧连长不再追赶,带部队撤了回去。

  部撤走后,陈位铎又公开露面,回到后佳。他对身边的人说:“现在周围的势力太大,做不过人家,不想与人争了。”他把部下的一些人放回家去,自己带了二三十个亲信在后佳周围山上开山种地瓜,已经开出了一大片山地。

  有一天,他同身边的人闲谈时,谈到追剿他的吴德均连长,原是他在樟湖坂模范小学时的同学,这一信息给了陈位铎一线希望。他利用同学名义,给吴德均写信,试探部对他的看法。吴德均也以同学关系给回信,向说明利弊关系,劝他下山受编。接到的回信,十分高兴,当即表示愿意受编,并约定在来年春节到梅仙渡头肖连芳(福州中学同学)家会晤,吴德均回信同意的安排。

  不料,这年底,吴德均被派往樟湖坂太平一段闽江护航去了。陈位铎如期到梅仙肖家未能同吴德均会面,由肖连芳带他到县城同部留守尤溪办事处主任林大茂接谈。双方已谈妥收编的有关事宜,林大茂还陪陈位铎游览了县城各处的名迹胜景。陈位铎回到十九都后,仍存有疑虑,为防有变,他先派他的弟弟陈三弟带领十几人进城受编。他对人说:“我在家挖山,叫三弟去就可以了。”

  陈三弟带着十几个人,来到尤溪县城林大茂报到。让三弟想不到的是,他带去的人中,绝大多数是十九都人,他们思乡心切,思想波动,许多人不辞而别,最后陈三弟身边只剩下几个人。林大茂见此情况大发雷霆,说陈位铎无心归顺,有意捣鬼,当场把陈三弟杀了。

  陈位铎眼看收编无望,独立不能,把活动据点移到厝坪王必寨,活动在尤溪闽清永泰结合部的山上。到此,他不仅实际上是土匪,而且名义上也是土匪,继续他烧杀掠夺的土匪生涯。

  在部退出十九都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再没有部队来打他,十九都又陈位铎的天下,很快又发展到一百多人和枪,继续对各乡村进行惨无人道的摧残。

  后佳有个黄居平,不满阿铎的作法,阿铎后佳黄姓二十个人抓起来,关在一个土堡里,放一把火烧掉土堡,二十个人被活活烧死,内有一个快分娩的孕妇,共被烧死二十一条人命。后佳村黄三姓人家有五十座房屋,被烧后只剩下三座。

  对胡厝村继续摧残。房屋被烧光了,外逃的人只要有回来,见一个杀一个。他把青年妇女抓来卖到德化永泰去。当地百姓流传有一句话:没有被抓的只有逃,被他抓了就是死。这次全村又被杀害七人、“大刀会”法兵三人。

  陈位铎来到岳溪村,包围了“大刀会”法坛,烧去房屋,杀死五人,并抢了东西。到二十一都山美双坑坑底烧了六座房屋,有三人被活活烧死,财产被掠夺一空。

  到溪宾林方民团对抗,林方脚受伤后被抓去,后经民团和“大刀会”法兵共一百多人冒死抢救,才把林方救了回来。

  溪坪岭头岩头官洋等村,继续遭到惨无人性的烧杀掠夺。

追剿·覆灭

  阿铎匪不除,民无宁日,这是十九都及其周边各村百姓的强烈呼吁,迫切要求。

  1933年,卢兴邦的大部分兵力奉命开赴闽西北“剿共”去了。卢兴邦无力管十九都的事,尤溪县政府将匪情上报国民党福建省政府。

   1934年1月,十九路军发动的“福建事变”失败,蒋介石福建列入“匪区”省份之一,派军政部政务次长陈仪福建任省主席。陈仪走马上任后,以清剿土匪为中心,着手重组各级政府机构和人员,整肃社会治安。他接到尤溪匪情报告,引起重视,立即派出省保安队特务团黄苏带领一团兵力前来清剿。

  黄苏团长于1934年农历正月带着一团兵力来到十九都。他详细查看地形,分析匪情后认为:十九都地处尤(溪)闽(清)永(泰)三县结合部,人通地熟,易躲难剿,单靠兵力被动追击,费时费力。

  他决定,以连、排为单位,分兵把口,用围困断粮办法进行清剿。美菰林阿铎匪活动中心,便把团部设在靠近美菰林闽清宝峰的一个土堡里;在十九都的主要乡村分驻兵力,把好重要交通要道;架设部队与部队之间的临时电话,发现匪情,保持联系,随时出击。强令百姓小村并入大村,如厝坪山中南山天洋车门坑白际桥等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移并到附近大村,带走所有吃的用的,不留任何东西给土匪,断其食物。

 黄苏还利用当地民间的“大刀会”组织。此时,大多数乡村为了防范土匪,自发组织了“大刀会”,集中一批青壮年设坛学法,每坛多则四十多人,少则二十多人,都到外地请来法师传法。参加学法的法兵,个个头系红布条、身穿黄马褂,以大刀、镖枪当武器。他们聚集时,在法坛上焚香、拜神、吞符、念咒,祈神附体;练排砖、排刀、排枪、赤足走炭火,练铜身伯骨、刀枪不入等法术。散开进,留下一二人守坛,都散回家劳动;遇到紧急情况时,用鸣锣、吹螺发讯号,法兵拿起大刀等武器,到法坛集合出发;与敌人对抗时,凭着手中的大刀,排成一堵人墙,口中不停地念着“刀枪不入”,不顾性命地齐步走去。这种借神惑众的骗人把戏,在枪口下毫无用处。但他们在护村防哨、维护治安、通报匪情,配合部队清剿土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有部队的追剿和各乡村“大刀会”的自发防卫,阿铎匪虽然仍频频猖狂出现,但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在一些边角地方搞突然袭击,烧几座房屋,抢一点东西就跑。只要阿铎匪在乡村出现,匪情马上报告到黄苏团部。团长坐镇团部,掌握匪情,用电话命令驻扎在附近的部队立即出击,指挥追剿,不给阿铎匪有喘气的时间。

  当阿铎匪出现在美菰林时,驻扎天洋黄苏团官兵立即出击。由于黄苏团官兵人生地不熟,一时失利,一个班长和五个士兵丧生。这使得阿铎匪气焰更加嚣张,不断出现在一些乡村,烧杀掠夺,黄苏团官兵紧追不舍。

  阿铎匪来到胡厝山中,抓了几个在田里耙草的农民后,又来到白际抓几个人,本想到十七都水圳。他来到水圳村山上,发现有士兵在那里,又退回到长岭,发现长岭也有士兵,又转到黄坑门,想把抓来的人带到美菰林。在经过猫坑时,遇到黄苏团官兵打了一阵,阿铎匪的一个班长被打死。这时,阿铎认为是水圳陈区员捣他的鬼,再回到水圳烧了三座房子,抢了东西。来到后庄吃了早饭,躲在后门山上。天黑时来到溪宾抢了一些东西,把家祠堂和几座民房付之一炬后就跑,又乘黑到渭洋烧房子、抢东西。在这里遭到驻扎在白际的营长刘旺信所部两路追击。他逃遁到长其林山上,遇到台风暴雨,行动困难,正想在一个山厂里停下休息,刘旺信带着一排的兵立即赶到。双方对打了一阵,阿铎匪趁天黑逃去。

  有几个匪徒窜到横坑村,抓走胡尊愚一家人,立即遭到当地“大刀会”法兵的追杀,救回了被抓的人,还把一个匪徒赶到稻田中杀死。

  自从黄苏团官兵来后,阿铎土匪被追赶得东躲西藏,加上许多乡村的“大刀会”配合清剿,他们大村不敢去,小村的百姓都搬走了,找不到吃的,几个月来半饥半饱,狼狈不堪,匪徒死的死,跑的跑,最后只剩下亲信二三十人,被牢牢地围困在美菰林里。

  到了农历八月,正当陈位铎匪众饥饿难当,无法再坚持时,黄苏利用陈位铎在闽清十四都的谊父黄毕峰出面劝降。黄毕峰进山向陈位铎转达团长有意招安的意见。经说服后,答应下山接受招安,但必须由闽清政界名人、他的老师刘丽生李育容出来为他担保,保证他的安全。黄苏同意提出的条件,把二位请来宝峰团长当面向他们做出承诺,保证下山招安的人身安全。一切谈妥后,再由黄毕峰进山联系。陈位铎向来疑心很重,对团长满口答应的条件,虽然仍有疑虑,但他更主要的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按照历史上许多谋略家的策略和他自己的亲身感受,无论招安能否成功,双方首次会面,都会表现出自己的胸怀和军人风度,自己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同时,也迫于他的活动空间被堵死,吃的被掐断。他经过权衡利弊后,于农历八月初八日带领十多名匪徒,跟随他的谊父下山接受招安。

  黄苏也有他的考虑,他心里明白:陈位铎为人狡诈,匪心不死,在南京政府部门和省军政界里的同学、朋友甚多,这次下山,不管他是否有诚意接受招安,都必须有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抓住他。这次不抓,下次更是抓不到、杀不成了,给当地百姓留下后患,清剿也无功而返。当地群众评说:“他们两人用的都是‘三国计’,而黄苏更胜一筹。”

  黄苏按约定时间,在宝峰团部摆下宴席,“恭迎”陈位铎的到来。他表面上装出诚心诚意的样子,而背地里却暗布伏兵,做好把陈匪一网打尽的安排。他为了对付陈位铎一人,专门挑选身强力壮有武功的四人,埋伏在宴厅旁边,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当陈位铎带着他的人从对面山路下来时,黄苏大放鞭炮欢迎;阿铎来到他面前时,他满脸垂笑,步出迎接,两人携手入席;的随从匪徒被安排在外席,也以礼相待,使得匪兵轻松地把武器集中堆放,尽情喝酒。酒过三巡,黄苏发出信号,前后伏兵一齐动手,这时,陈位铎虽然身高力大,遭同样有武功的四人突击,被按倒在地,无法施展手脚,束手就擒。在外席的匪徒,也被瓮中捉鳖,无一漏网。由于席间黄苏靠近陈位铎,躲避不及,腿上被陈踢了一脚,受了点轻伤。到这时,陈位铎才知道自己上当,但已经晚了。他把谊父叫到面前,说是有事交待,一脚把谊父踢死。

  刘丽生李育容二位担保人,见情况有变,十分惊慌,再三向黄苏恳求,极力营救,黄苏不从。他们又马上赶到闽清县城,向陈位铎在南京和省里军政界的同学、朋友发去电报和信函,通报陈位铎被捕情况,请求火速营救。

  黄苏在抓住陈位铎后,为防有变,用铁线穿过陈位铎的双手掌心,牢牢拴住。在押解路上,用重兵护送,严密保护,以防被劫。黄苏本想把陈位铎押往福州处决,当他来到闽清县时,不断接到从各地发来的电报、信函。这时,他心里明白,所有来电来信都是为陈位铎说情的,这些人当中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高层重要人物,都是有一定来头的,谁都得罪不起。但是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罪大恶极的陈位铎,又不能不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非杀不可。在这左右为难之时,他用先斩后奏的办法,决定把所有电报、书信全部压下,先把陈位铎执行枪决后,再回过头来拆看信电,以此为借口,称是人被杀后才接到信电,迟了一步。人死不能复生,也就罢了。

  陈位铎被抓起来执行枪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十九都的大小乡村。长期以来,深受其害的人们欢呼雀跃,热泪盈眶;处处鞭炮声响彻天空,家家举杯庆贺,人人笑逐颜开,高兴的心情难以用文字来形容。从小村搬到大村的人,放心地搬回家去,流落他乡的人,挑着铺盖,携妻带子,一个接一个地回来,立即投入生产自救、重振家园的繁忙中去。

  为了对黄苏团长深表感激之情,十九都各村百姓自发地给团长送去当时的最高礼遇“万民伞”一把,伞的边缘署上万人姓名。黄苏团长批准每个村可购买一两枝步枪自卫,以防别的土匪侵扰。

  陈邦登共有四个儿子,此时已死三个,第四子红弟,在阿铎被抓杀后,被当地百姓活活打死。除陈位贤之妻带了一个儿子逃跑外,陈邦登的后代在后佳山过溪时,遇到山洪暴发,全部被洪水冲走,这是他一家两代四人为匪,祸害百姓,罪孽深重的下场。

                              (根据胡祖典、林顺浩、胡尊淑等人的回忆和赖联莺、赖绍陶、池孟等当地人讲述综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