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圳的故事
田一圳,祖籍大田县,家住尤溪城关北门。他幼年时,家境贫寒,生活困苦,但他天赋聪明,勤奋好学,才华超人。明嘉靖年间,进京应试,名列二甲头名(第四名)进士。
在这之前,玉池村王新口有一户姓王的员外,选好了一块地,要在那里盖新房。这块地上有一棵树,树杈上筑有一个喜鹊巢,产下几只小鸟在窝里嗷嗷待哺。王员外为了盖房子,要砍掉这棵树。当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树上的喜鹊求他,不要马上砍那棵树,待它窝里的小鸟会飞了再砍。然而,王员外不把它当真,第二天把树砍了,树倒小鸟死。一对雌雄大鸟飞在另一棵树上喳喳哭叫。这一天,正好有一们仙人路过此地,他看到一对喜鹊在惨叫,动了怜惜之心。他想:“虽然是禽类,但也是有生命的,求你缓几天砍树都不听,如此狠心之人,应该受到惩罚。”于是,他把雄鸟送往城内田家投胎,生下一男名一圳;让雌鸟投胎王家,生下一女名翠娥。生前一对雌雄鸟,来世有缘成夫妻。田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王家是当地首户,富甲一方。由于田家与王家贫富之差,成了后来在父女之间、翁婿之间的一段波折,王员外得到了报应。
田一圳和王翠娥乃是宿世姻缘,天谴成配,两人逐渐长大成人后,有缘相识,一见钟情。田一圳托媒向王家求亲,但王员外嫌田家贫穷,一口回绝了。然而,王翠娥只看准了田一圳的人,不计较他家势贫穷,与田一圳情投意合。她不顾父亲反对,拼死拼活,非田一圳不嫁。翠娥母亲爱女心切,同情女儿的选择,也从旁劝说翠娥的父亲。王员外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才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心里却十分不情愿。
王翠娥嫁到田家后,心甘情愿地跟随田一圳过清贫生活,少年夫妻,和睦恩爱,相敬如宾。翠娥一心一意帮助丈夫安排好家庭,分担家务事,让丈夫专心读书,求取功名。
田一圳就读于南溪书院,从北门到南溪,要走过一段很长的路,每天在路上花费去许多时间。田一圳为有更多时间用在读书上,把午饭带到学堂上吃。王翠娥为了丈夫带去学堂的一餐午饭,费尽心思。她自己在家里吃稀喝汤,省吃俭用,尽量把好的饭菜给丈夫带去。家里穷得丁当响,再好的饭也只有主粮、杂粮凑合着。好菜更谈不上,每天只有红糟煮盐巴。一年到头,天天如此,田一圳在众学友面前吃得都抬不起头了。有一天,他回到家里,紧销双眉,心事重重。翠娥见了安慰说:“大丈夫功名将有际会,何必忧愁伤身。目下专心读书为是。”田一圳说:“感谢你的厚意,为我分担忧愁,只是家贫如洗,衣食无措,在家里苦了你,我在学堂里吃午饭,天天红糟当菜,惟我寒酸,被人取笑。”翠娥说:“家中困难,我尽力为你分担,共同克服,在学堂里吃的一餐饭菜,再想想法子,切不可因此而误了功名。”
后来,还是翠娥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木头做成个鸡腿模型,放在红糟杯子里,让田一圳带到学堂里,吃午饭时他吃一口饭,抓起木鸡腿往嘴里吸一下。虽然吸得仍是红糟,但手里拿的是“鸡腿”,周围的人不辨真假,都以为田一圳家里生活变好了,天天都有鸡腿吃,减少了许多寒酸气。
田家左边邻居是严家,虽然是邻居,但两家合不到一处,矛盾不断。田家穷,严家富,田一圳常常被严家人欺侮。有一天,严家的一只鸡,关在笼子里,叠放在装有谷子的竹箩筐上面。不知怎的,鸡会钻到笼子下的箩筐里吃谷子。鸡不见了,严家人在房前屋后找了几遍,没有找到,又听到与田一圳同在南溪书院读书的小孩说,田一圳在学堂里天天都有鸡腿吃,便怀疑田一圳偷了他家的鸡。这时,严家仅仅是怀疑,还不敢断定。他又到城隍庙问城隍爷,他跪在城隍菩萨面前,说明丢鸡的事后,说:“如果鸡是田一圳偷的,请城隍爷圣驾金杯。”他提起两片茭杯,边掷三次都是一片阴一片阳,说明城隍爷断定鸡是田一圳偷的,便深信无疑了。他来到田一圳家,胁逼田一圳承认偷鸡的事,并要田一圳加倍赔偿。几天后,严家从鸡笼下的箩筐里找到了那只鸡,才平息了一场丢鸡的风波。
王员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田一圳,田家最穷,这门亲事本来王员外是坚决反对的。女儿嫁过去后,他心里仍然不顺,越想越气,火气越来越大,对待女儿女婿形如冤家对头;而第二、三女儿都嫁给富家子弟,是王员外亲自挑选、最感到满意的两门亲事,对他们是亲上加亲,关爱备至。
王员外六十大寿这一天,他在家中摆下几十桌酒席,请了许多亲戚朋友,登门祝寿的人络绎不绝,送来的贺礼也丰富多彩。正厅堂上“寿”幅大字高挂,两旁寿烛对对。大厅、二厅上下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这一天,更是女儿女婿出手摆阔,炫耀实力的时候。第二、三女婿送来大担小担的贵重礼物,王员外高兴得合不上嘴,在众人面前吹嘘他的二、三女儿、女婿懂事、孝顺。而大女婿田一圳虽也尽力筹办,但送去的只有一把粉干、几个鸡蛋和由翠娥亲手缝制的一双布袜子,相比之下,显得过于寒酸。当他的礼物送到岳父面前时,王员外连一眼都不看。二、三女婿进门后端坐在大庭广众之中,高谈阔论,神气十足。而田一圳进门来,放下礼物,就到里面缚起围裙,帮这帮那,忙碌起来。这些活都是王员外家里下人干的,田一圳主动去干,更是被王员外把他当下人看待。
到上桌排座位时,王员外把二、三女婿排在正厅席上,而把田一圳排在厅下边角与轿夫坐在一桌。开席之后,三妹来到正厅、二厅门后往外扫视,却不见大姐夫,进内问大姐:“姐夫怎么不在酒席上?”翠娥说:“不会吧!是你没有看到!”三妹说:“我一桌桌看过去,就是不见姐夫!”翠娥听后,急忙跑出来,找来找去,在厅下面轿夫桌上找到了丈夫,气得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她二话不说,一把抓起丈夫的手说:“太欺侮人了,我们不吃了,回家去。”而田一圳不计较这些,对翠娥说:“大桌小桌都一样吃菜喝酒,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吃饱呢!不回去。”翠娥虽然在气头上,但她见到丈夫毫不在意,气一下消了许多,便退了回去。田一圳仍旧与轿夫们谈笑风生,大口吃菜喝酒。
酒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天都快黑了,王员外还没有让田一圳夫妇住下的打算。翠娥气愤地问父亲:“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能断定我丈夫就没有出头的日子吗?”王员外指着女儿说道:“你丈夫如有出头之日,我在门前铺石板路给他走,拆掉大门让他的大轿进来。”
酒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天都快黑了,王员外还没有让田一圳夫妇住下的打算。翠娥气愤地问父亲:“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能断定我丈夫就没有出头的日子吗?”王员外指着女儿说道:“你丈夫如有出头之日,我在门前铺石板路给他走,拆掉大门让他的大轿进来。”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田一圳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翠娥气呼呼地扶着丈夫出门回家。一路走到七口村桥头,田一圳一屁股坐在桥头地上呼呼大睡。翠娥再也扶不动了,她只好坐在丈夫身边守候着,为丈夫打扇子散热,驱蚊子。
七口村三车厝里有人生病,这天晚上病人家里请道士,在路口摆供品做迷信,叫“出路”。有两个小鬼吃了“出路”供品后,要从桥上走回去,他们来到对面桥头,一个小鬼说,“田大人坐在那边,不敢过去。”这边桥头与那边桥头,只隔河面上丈把长的桥,更深夜静,翠娥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说“田大人”。她扫视一下周围,不见有别的人,只有她与丈夫两人,自己丈夫又正好是姓田,这时她心里已明白是鬼神之言,心想,这“田大人”不就是自己的丈夫吗?心中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全部倾注在丈夫身上,顺手拉起身上裙子的一角,遮盖在丈夫身上。又听到小鬼说:“现在田大人不在了,可以过去。”翠娥听后心想,明明坐在这里没有动,又说不在了!她立刻把盖在丈夫身上的裙子拿开,又听小鬼说:“田大人还在那里,不敢过去。”从那以后,翠娥深信自己的丈夫不同于一般人,将来一定会有出头之日,更加坚定信心,对丈夫呕心沥血,费尽心机,而且在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极力支持丈夫攻读诗书,夺取功名。田一圳自己也学业大有长进。
当地有人看到,一天晚上有许多灯笼排成长龙,朝田一圳家大门进去,人们叫它为“鬼迎灯”。
来年是朝廷开科取士之年,翠娥对自己丈夫信心十足,早早就为丈夫赴京赶考做准备。她除了平时给人做针线工挣到的和省吃俭用积蓄下的一点钱以外,又东奔西走,向亲戚朋友挪借,凑足了路费;夏冬衣裳、常备书籍、日常用品等一切行装,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让丈夫有半点愁心。田一圳不负妻子的一片苦心,平日里埋头读书,按时赴京赶考。
田一圳离家后,一路上早出晚宿,省吃俭用,专心赶路,来到京城。开考之日,进场应试。皇天不负有心人,田一圳终于如愿以偿。开卷时,主考官阅过田一圳的考卷,通篇文章,句句高论,字字珠玑,拍案叫好,被评为第一。本想点他为头名状元,但看了他的名字叫田一圳,田在上,圳在下,这是逆天道、反常规的名字,如果点他为状元,哪怕点他为榜眼、探花,恐怕也会天怒人怨,带来三年大旱。但他又想,开科取士,不把他名列前茅,又有点可惜。他思前想后,还是不点他为好。他找田一圳说:“文章你第一,状元没你份,二甲头名是你的。原因是被你那不好名字害了,我为你改一下名字叫‘田一系’。”
田一圳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心情格外兴奋。他回到家里,与妻子暗中商量,再去试探一下岳父,看他是否回心转意,改变过去那种重富欺贫的势利眼。夫妻商定,由田一圳独自一人,仍穿那件破旧衣裳,装做一副穷酸相,来到岳父家里。
王员外对大女婿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更加冷漠无情,不理不睬。田一圳进门后,独身一人坐在厅下门边西窗下的一个墩头上。从半上午一直坐到过午,他们家里的人吃过午饭后,才有一个家人给他送来一杯茶,后才叫他去吃饭。给田一圳吃的是隔夜白粿(左米右果),表面已经发霉长毛,一碟腌姜,一碗连根带叶的野菜,汤是吃过剩下的,壶里的酒也是剩下不多的酒底。田一圳不计较这些,高兴地拿来就吃。吃过饭后,他向家人借来笔砚,在墙上写下一首诗:
独坐西窗日已斜,伕童才进一杯茶。
老姜浸醋酸喉舌,野菜连根塞齿牙。
宿粿好比云遮月,壶中几盏伴流霞。
莫怪岳翁无招待,暂留余腹食皇家。
田一圳放下笔,不辞而别。田一圳走后,王员外见到墙上的诗,拍着桌子大骂:“你这天生的一副穷鬼相,我就不信你有出头之日。”
田一圳回到家中,把今天在岳父家遭冷遇的事告诉了翠娥,气得翠娥不得不对自己绝情绝义的父亲心灰意冷。她流下眼泪说:“对自己的父亲本应不计前嫌,要忘掉过去。想不到,父亲至今仍是如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他无情我有义,已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如果不给他一点难堪,今后仍然不把我们夫妻放在眼里,仍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欺侮我们。”她决定先给父亲寄去一封信,信中写道:“父亲大人膝下:我夫君田一圳,此次进京应试,承蒙皇恩,金榜题名,今日衣锦还乡,特定于某日,登门拜见父亲大人,大轿到时,请父亲勿忘当初诺言。”
王员外接到女儿翠娥的信,心里一怔,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几年来对待女儿、女婿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一时间无地自容,内疚至极。但他又回过头来一想,翠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我改变过去的态度,兑现当初的诺言,谅她不敢对父亲怎么样,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他立刻雇来人工,在门前铺了一段石板路。至于拆掉大门的事,他站在大门前端详一番,觉得轿子能够过得去,不拆也可以。
到了约定之日,田一圳夫妻各乘一顶特制的大轿,一路上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地来到王新口。他走过王员外新铺的石板路,来到大门前,谁知大轿正好比大门大一点点,进不去。田一圳对翠娥说:“我们下轿走进去吧!”翠娥不允,非要坐在轿车里抬进去不可。王员外只好拆掉大门,让大轿通过。可见人生荣华富贵,或是一时穷困潦倒,眼前不可断定,要看到头结果,不要得意一时,过于势利。人生一世,沧海桑田,王员外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田一圳的岳母与岳父不同,她对待大女儿、小女儿一样疼爱,对田一圳也没有过激的对待。所以,田一圳对岳母一向很好,非常敬重岳母。这次他来到岳母面前,请了安,行过大礼后,问岳母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尽管对他提出来。岳母说:“我想要的东西都有了,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家里用水困难。”田一圳当即表示,帮助解决用水困难。过后,他雇来工人,为岳母开了一条二里长的水圳,要求:圳要宽,水要足,用一个沙箕从圳头放流到圳尾,能一路顺流通过。后来,人们把这条水圳称之为“沙箕圳”。
田一圳做了大官后,把他在北门的房子改建扩大,需占用旧屋旁的城隍庙,他把城隍庙移到下面已盖好的一座规模更宏大的新庙。到移动城隍菩萨这天,他请来几个人抬走城隍菩萨,想不到,无论多么用力都抬不动。这时,田一圳走到城隍爷面前说:“城隍爷!请你自己回想一下,我读书时候,你有无过错?”
当年严家丢了鸡去问城隍爷,城隍爷还帮严家诬陷田一圳,害得田一圳背个贼名,还要受到严家胁逼,这个过错,城隍爷怎能忘记?田一圳的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抬起城隍菩萨,顺顺利利地把城隍庙移走。
田一圳做官后,又想为他先父田濡找一个风水好的墓地,他看中了天湖山尼姑庵的一块风水宝地,但这块地早已为尼姑庵所拥有。这时,虽然庙堂冷落,但还有几个老尼姑住着。田一圳把庙堂里的尼姑赶走,拆掉庙堂,为他先父田濡做墓,有一个老尼姑被逼得投身在庙前悬崖下。
田一圳虽然居官在外,而在家里却买下大片良田。在他告老还乡后,又请来工人,在与别的田主双方田与田之间的田埂,全部用石板砌过去。有一天,他带了八岁的孙子到田边看工人砌石板,孙子突然问:“爷爷!以后我要把它卖掉,是先卖石板呀?还是先卖田?”童语无心,随口说出的一句人世间真话,在田一圳心中掀起了无限波涛。使他忽然省悟,心想:买田置产,贪心不足,得了四两,还想半斤,自己还能享受多少?为的是儿孙后代,而儿孙是下一辈人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有一天撒手而去,丢下自己苦心经营的田产,到了儿孙们手上,还不知道是祸还是福,或者白白地落入他人之手也难说,今日又何苦费尽心机,争一时之欲望呢?想到这里,他感慨万千,看破世事,思想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停止买田,田埂石板也不做了。清静悠闲地度过他的余年。
(根据韩应明、潘友三、黄长林、肖世淮等讲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