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场银矿秘闻
明朝正统年间,尤溪县后场曾有过一段开采、冶炼白银的历史。至今仍有“七千来去客,三千土里兵”的传说,可见当时的采矿工和挑运工之多、冶炼规模之大的热闹场面。在矿场方圆三公里内,留下竖井、矿洞几十口,个个迂回曲折,深不可测,人们若把石子丢进洞去,会发出丁丁东东的响声,由大声到小声,慢慢消失。
矿址管空岐山腰间有一个平进矿洞遗址,洞口高三米,宽二米,深约六百米。洞内有三厅五门十室,洞中高低相间,大小不一,高的有七米多,一般的在三至五米之间;矮的和小的地方,人们要俯首侧身而过;洞壁峭立,形象各异,有如走马、眠牛、游龙、飞禽、走兽,处处逼真;有似石凳、石桌、石床,多姿多态,件件神工。在炎热的夏天,走进洞内,一股凉爽清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严冬季节进洞,犹如进入温暖的春天,寒气顿消。离矿场一公里外有座地名“矿屎岭”,就是当时炼银的炉渣堆积而成的小山,几百年来沐雨栉风,仍然寸草不生。
由于事过年湮,许多遗迹无存,但后场银矿名扬遐迩,至今仍有尤(溪)闽(清)永(泰)三县游客到此探奇览胜,并留下诗句,表达他们对银矿遗址的赞美,录其中七绝一首:
后场银矿世间稀,好比玉华洞里奇。
愿将古迹传佳话,莫让后人永不知。
为何在后场留下如此规模的白银冶炼矿址呢?这要从明朝对银矿采炼业的管理制度说起。
明太祖朱元璋初登皇位,在经济上对农民和手工业者实行了某些程度上的让步。对政府经营的矿业采取消极政策,主张政府不去开矿炼银,把炼银业放开,让人民自由冶炼。一段时间后,出现了政府掌握的白银不足,又下令禁止使用白银,只准用宝钞及铜钱。但是,白银是客观的流通货币,虽然政府下令禁止,而民间交易仍用白银,禁而不止。到英宗皇帝(公元1436年)时,政府不得不放松用银禁令,准许民间用白银交易,于是白银成了社会上不可缺少的流通货币,也刺激了炼银业的发展。
政府为了掌握和操纵银矿业,实行统制政策,把所有银矿收归政府经营,无论军民人等,皆不得私自开矿炼银,在各地遍贴“矿禁”告示,并派官军到各地巡查,严拿私自采矿冶炼者,对犯者或处以极刑或家迁化外,如有不服者,即调兵剿捕。地方政府为了防止“盗矿”,划定封山“禁区”,设立“关卡”、“驿路”,驻兵防守。
政府在矿区设立管理机构——“矿业局”或“炉局”,并设置专职官员,专门管理采冶矿业和督办矿课及巡视矿场的有关事务。管理机构设立后,便大肆征集民夫,令民夫用自带的简陋工具进行开采冶炼。政府不问实际生产如何,都要如数缴纳银课,借此搜括人民钱财。
被招到矿场的民夫,一方面,他们脱离了生产,从事奴役般的劳动,还要向官府交纳银课,生活痛苦万分;另一方面,如果政府一旦关闭矿场,官差走了,丢下矿工不管,造成失业,生活无着落。这无论对于矿商或矿工而言都是灾难。他们在被迫走投无路时,便自动联合起来,携带简陋的工具、农具、刀具,逃入林菁茂密的高山大谷中,不顾官府“矿禁”,据险采矿炼银。当政府派军队追捕时,他们又必然走上武装反抗道路。
明正统年间,浙江叶宗留就是当时空前规模的矿工起义领导者。叶宗留,浙江庆元人,少年学过武术,曾当过政府隶役。后来,由于生活所迫,成了“矿盗”。他领导矿工在福建、浙江、江西各地私办银矿。后来又与王能、郑祥四、苍火头、陈恭善等人领导的矿工会合,带领两千多矿工及技术骨干,潜入到被政府封禁区仙霞岭的铜塘山、福安宝峰、尤溪后场,私自采矿炼银。由于不断遭到官府追捕,他们便自铸兵甲,对抗官兵,实行武装开采。他一方面提出口号“矿山自由”、“听我开采”;另一方面向政府揭示“低票”(挑战书),定于某日某地决战,在福建各地杀死杀伤官兵甚多。
后场银矿,就是叶宗留等人在政府禁令下据险经营的一个矿场的。
后场银矿的发现,是在南宋时期。当时,有位二十四都焦林尾进士出身的卢人瑞,他在南宋庆元五年中了进士,又被招为驸马,皇帝派他回尤溪找矿炼银。他在龙门、后场、七矿场三个地方找到不同的矿藏。后场银矿虽经探明,当时尚未开采冶炼。但是,后场银矿自那次探明后,就远近闻名,明正统年间,被官府列为“矿禁区”。
后场地处尤(溪)闽(清)永(泰)三县交界,山高林密,交通闭塞,远离官兵追捕,是私办银矿经营者理想地方。明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王能、苍火头带领近千名矿工和技术骨干来到后场,在管空岐秘密采矿冶炼。他们在矿区分别设立了“堂兜”(管理机构)、“街兜”(生活、经商)、“花兜”(种花、休闲)。矿场始建,矿工不足,他们用强掳办法,把当地和周边的农民以及过往行人,不论是何身份,只要被他们碰上或见到,都被抓到矿场做工。一时间,方圆三十里内,路上无行人。在矿场上的矿工及管理,后勤人员,最多时达一万多人。
他们对矿场实行严密封闭,秘密开采。对被强征来的民夫,按十人编为一队,十队编为一个大队,有大队总管人,有工头监督人,整日在矿场巡回,严加看管,监督劳动,进了矿场的人就别想逃出去。矿工生活十分艰苦,每天只吃两餐粗粮或杂粮。吃不饱饭,还要超时超量劳动,动作稍慢,便遭鞭抽棍打,矿工苦不堪言。加上条件简陋,冒险开采,每天都有人因事故而死和累死、饿死、病死在矿场上,病无所养,死无所归。
矿区边有一处地名叫“福州岭仔”,传说是从福州鼓山飞来的。说是被征来的民夫,不堪虐待,逃跑无路,活得艰难,惟有祷告天地神明,帮他脱离苦海,终于感动了“天神”。在一天夜间,从福州鼓山飞来一座小山,把炼银场压在山下。从此,民夫们得以逃离劳役之苦。这是传说中的神话,是人们向往美好的追求。但是,在民国时期,当地群众确有在“福州岭仔”山脚下的小溪岸边被溪水冲刷过的地方,见到露在外面的厂房木料等建筑物和棕绳等日用品;在溪床水下,还拾到零散碎银。
后场银矿,从明正统七年到十三年(公元1442--1448年),前后有六年时间,风风火火,热门一时。后来,由于产银不多,得不敷出,加上不断遭官兵追捕,经营艰难。正处在进退维谷之际,经营者王能、苍火头得到叶宗留率各地矿工起义的消息,他立即响应,率领矿工走出后场,参加起义。
明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年)夏,银矿领导者叶宗留所经营的浙江、江西、福建的银矿,因技术落后,“所得甚微,亦不给用”,加上官兵追捕甚急,难以维持,他向矿工们提出:“以吾之众,即攫金于市,何所不得,乃至疲绝壑,捐生命,给此口食,岂吾数百人中,无一人富贵哉!”这种富有鼓动性的口号,立刻在矿工中引起强烈反映,一致赞同他的号召。叶宗留立即举起义旗,自称“大王”。他一方面把较近的浙江少阳坑、铜塘山,福建政和少亭坑等几个银矿矿工组织起来,聘龙泉葛良山为教师,教以武艺,训练队伍,并打造兵器,首先起义。另一方面向江西、福建各地银矿传递信息,一同起义。他于同年十月,从浙江庆元出发,兵分两路,一路进军福建,一路进军江西。进军福建的一路,进入浦城,经过崇安,节节胜利。不幸的是,在崇安战斗中,叶宗留身中流矢牺牲。叶宗留牺牲后,推选叶希八为领袖,仍以叶宗留的旗号,继续率军进攻建阳,直指建宁府(今建瓯)。
明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年)二月,邓茂七在沙县“刑白马,祭天地,歃血誓众”,竖起“铲平王”大旗,领导农民起义,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很快占领了许多州县。四月,尤溪县打铁出身的炉主蒋福成,因不堪地方官府、豪绅敲诈勒索,便联络郑永祖,率领炉丁、市民及农村贫民,聚众万余人,杀死官兵,占领县城,响应邓茂七起义。
当邓茂七听到叶宗留领导的起义军转战闽、浙、赣边境时,基于目标的一致,派人与叶希八联络,结成联盟,互相支援,并肩作战。叶希八派出陈鉴胡、陈堂、唐其带领四百多人来到尤溪,接应王能、苍火头率领的后场银矿起义队伍,一同参加到邓茂七、蒋福成的起义军中去。起义军攻城掠地,诛杀贪官污吏,人心振奋,闻风归顺,从者云集,队伍日益扩大。数月中,拥有水陆军八十万人、船二百余艘,分设十九寨三十六营。他们以沙县陈山寨为根据地,分驻于建瓯,邵武的夏阳,永安的贡川、玉台馆,龙岩的后洋、挂口等地,多路向官兵进攻。起义军所到之处,“民为向导”,并造“吕公车”配合作战,“出师必胜,攻城必克”。叶、邓两支起义军,先后攻克了闽北各县和闽西北、闽西、闽南的部分县,共有二十多州县,甚至打到广东的潮州,震撼了明王朝的统治基础。
起义军发展迅速,明王朝“闻败报踵至”,惊惶失措,立即调集重兵,令宁阳侯陈懋佩授征夷将军印,充当总兵官,统领大军;保定伯梁瑶充当左副总兵,平江伯陈豫充当右副总兵,刑部尚书金濂参赞军务,都督范雄、佥事董兴为左右参将,统领在京五军及浙江、江西、福建的兵力,一同镇压起义军,但“进兵日久,全无实效”。官军用武力征剿难以取胜,便改变策略,用间谍离间计,从起义军内部瓦解,然后,再各个击破,取得了效果。
在斗争处于紧要关头,起义军队伍中,潜伏进来的官兵间谍罗汝先使用诡计,骗取信任,勾结官兵,预先设好埋伏,再骗邓茂七下山进攻延平城。起义军进入伏击圈,邓茂七牺牲,起义军损失惨重。邓茂七牺牲后,由他的兄子邓伯孙及“善剑尤骁捷”的女将廖氏为领袖,继续与叶希八领导的矿工起义队伍并肩作战。由于起义军领导者缺少斗争经验,又中了官兵的离间计,把自己的得力主将张留孙杀害,造成起义军队伍中,人人自疑,军心涣散,有的投降官兵,削弱了起义军的力量,战斗力大减,终被官兵各个击破。叶宗留、邓茂七起义联盟,并肩作战,前后经历八年,最后全部殉难。
后场银矿的矿工、民夫,大部分跟随王能、苍火头走出后场,参加起义队伍走了。附近被抓来的农民有的回家从事农业生产;外地来的矿工有的就在后场居住下来,故在黄姓入住(公元1506年)后场之前,曾有十八姓杂居其地的传说。
(根据有关历史资料和黄启旦提供的情况整理)